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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7

县城新区建设是试点中的重点,其中红利颇丰,甚至吸引了南方投资商过关。老孟和蒋董为新区的地皮争夺,两家在台面上保持客气,各凭本事,私下谁也没收敛。

蒋董这些年起了不少烂尾楼,早有受害者起诉,可都不了了之。如今政府开始整治房地产乱象,老孟四处斡旋,同时煽动媒体,将人推至风尖浪口。过去力挺蒋家的后台集体隐身,检方立案调查,银行配合清查蒋家债务。

官司旷日持久,蒋董携家眷出逃海外,留下一帮马仔。

到底是为了一个钱字,谁也不想再判个十年二十年。何况蒋家小叔陪着孟叙冬度过了青少年时期,教他骑摩托,一起打过球,多少有点叔侄情谊。

堵不住孟叙冬,总能唬住老太太。年关将至,他们摸到乡下把奶奶的鸡杀光了,一地的红血渗进白雪。奶奶气昏了,和老孟痛诉,那是溜达鸡,不吃饲料吃谷子的,喂得多好多肥,这下全没了。

一家子吵什么安危,借口让奶奶搬进市里住。奶奶来到市里暂住,眼看年过完了,说什么也要回去。鸡没了,乡下还有那么大一个果园要看顾。

孟叙冬是为了奶奶才来的,不惜同老孟在一众亲友面前表演父慈子孝。

当天,孟叙冬特意换上了钟玫拿来的西装。陈春和也一块,老孟认干儿子,非要塞给他一块表。孟叙冬也叫他暂且收着,犯不着和有病的人计较。

家族企业,和封建宗室似的,继承人是谁很重要。孟叙冬今年的出现让人浮想联翩。

钟家的亲戚围着他打转,聊什么南法酒庄,托斯卡纳的阳光。

他们去年让一帮中文说得不利落的港商忽悠投资什么元宇宙项目,亏了,天天在公司拿员工出气,吵得老孟头疼。钟玫出面安抚,从公司拨款安排他们欧洲游学。卢浮宫和罗马斗场都去了,回来就醒事了,也有艺术见解了。

孟叙冬理了理衬衫袖口,漫不经心地说咱也不懂。

“冬子还是这么好玩呢,和小时候一样。”

“哪能和小时候一样,人都结婚了!”

“哎唷瞧我,恭喜啊恭喜,这咋不见媳妇儿呢?”

他们一个接一个把话说了下去,叫孟叙冬度蜜月一定要去南法,暖和,不像这儿。

“儿媳妇家有什么要求?咱孟大娶媳妇儿排面可不能丢!”

“东海壹号,你爸不给你留了一套么,当婚房正好呀。”

“听说是老师吧,老师好,会带孩子。”

“你爸就盼着抱孙子呢!”

“可不是,到时候四世同堂,别提多美满了。你们可要抓紧啊。”

孟叙冬只是听着,似笑非笑。见陈春和还坐在老孟跟前聆听三十年沉浮往事,借口带这小子参观老孟的得意力作,离开了喧闹的客厅。

这幢别墅是老孟亲自设计装潢的,中庭天井改造成了玻璃温室,钟玫养了些南方植物,专门有控制湿度与温度。孟叙冬一走过去,那只法斗从一盆龙舌兰草里扑了出来。

陈春和乐呵,蹲下来摸狗,还要抱。他将狗圈在怀里,仰头问师父它叫什么。

孟叙冬头也不回,拖长音说:“东东。”

陈春和惊了,搂着法斗快步跟上,“冬冬?”一阵哈哈大笑,“真叫冬冬啊!”

穿过花园到别墅西侧有一间琴房,孟叙冬推开门,见十二岁的男孩正在练琴。

男孩见了孟叙冬,腼腆地叫哥,看了看旁边的人,问:“嫂子呢?”

“想你嫂子了?”孟叙冬揉他脑袋。

男孩低头只是笑,孟叙冬说:“练你的。”

“我不想练了……妈说一会儿要表演,让我练练。”

克莱采尔小提琴练习曲,不识五线谱的陈春和也听出了有多走调,他屏息静气不敢发表意见,一不留神放走了东东。

法斗在琴房里乱跑,抓挠钢琴真皮凳子,陈春和追着它跑,它跳上钢琴,踩出一首狂想曲。

“我天呐……”陈春和回头,东东撒丫子撞回来,一下给他绊倒了。

孟叙冬上前拎起东东,让男孩带陈春和参观别墅。

有了理由不用练琴,男孩收起小提琴,高高兴兴走了。

琴房隔音,关上门,安静得只能听见耳道血管涌动。孟叙冬欲合上钢琴琴盖,怀里的东东伸爪子过去。他一把将东东按在琴凳上,“也不怕夹手。”

东东汪汪叫,圆滚滚的眼睛诉说着向往。孟叙冬没由来笑了,随手按下琴键。仿佛刻在了骨子里,熟悉的音符跳出来,东东呆了,孟叙冬自己也是一怔。

八九十年代文艺泛滥,工人里有一批老文青,像老苏他们都会弹一两首曲子。孟叙冬小时候短暂地练过琴,那台老钢琴如今还放在公寓里,也不知道生锈没有。

孟叙冬想到什么,起身翻看柜子上一堆乐谱,轻易便找到一本泛黄的乐谱。封面上的字迹笔走龙蛇,是老苏的签名。某种意义上,老苏这位曾经的青年工人意见领袖,也让老孟拜服过。这是老孟留下的为数不多的,属于前妻的东西。

孟叙冬翻了翻乐谱,将其别到腰后,走出了琴房。

客人来齐了,一屋子人热闹非凡。男孩缩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操纵手柄,人们在电视屏幕前晃来晃去,他闷着脸取下游戏主机,同手柄一齐揣怀里上楼。

钟玫有感应似的,在客厅另一头便把人瞧见了,唤:“吃饭了,你怎么还走呢!”

“我不想吃——”

“这孩子!”钟玫转头叫大儿子,“来,你帮忙招呼着。一会儿小陈和奶奶坐,你坐你爸边上。”

钟家的人一听这话,互相交递眼色。

孟叙冬视若无睹,在位子上落座,一面拿出手机发消息问老婆吃饭没有。回复很快来了,老婆说吃了,一会儿和妈妈散步。

“你呢?”

孟叙冬说:“正准备吃。”

然后便没了下文。

他老婆不在身边的时候,总给人冷淡的感觉。可在他身边时撒娇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完全是表演。

孟叙冬还想说些什么,老孟递来盛着陈酿的醒酒器,叫他给叔伯倒酒。

人们围坐,觥筹交错间听老孟谈笑风生,好似当年的老苏。

时间像进行缓慢的牌局,一张张扑克牌打出来,还不见底。孟叙冬摩挲着酒杯,难以辨析喧闹的话语。杯底的手机牵引他的注意力,却始终静悄悄。

和往年一样,宴席之后,客人继续到棋牌室娱乐。身影移动之间,奶奶紧紧抱着布包,和一干亲戚拉扯,“冬子,冬子咱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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