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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知府今年已逾花甲之年,但是在女婿面前仍旧不敢摆架子,颜应祁倒是看起来十分恭敬,甚至都执弟子礼,说话也十分诚恳,希望解氏母女可以跟着解知府一起外任一年,也算是出去散散心,又能孝顺一下岳父母云云。

对于解知府而言,此次之所以能够谋到开封知府,当然也是托赖这个女婿。他自己能力有限,若是调到苏、扬之地当知府固然当地富庶,可是那等地方都是盯着的肥肉,且民风有上诉的风险,稍不注意就会引起民乱。

再者颜家三老太爷在河道任总督,更是对他的一重保护。

这是公,于私,解氏是他掌上明珠,自小都是抱着她在膝盖上读书长大的,现在女儿要去躲避,需要一处地方,他当然义不容辞,没有二话。

于是,窈娘和解氏原本准备水路回去金陵,现下则要走陆路去河南开封了。

这一趟也让窈娘有了新发现,她一直觉得解氏脾气不错,因为在家中,她爹和她哥哥甚至她自己脾气都算不上很好。但现下跟着解外公,她发现娘其实也有些脾气的。

大抵是在父母跟前,再大的大人也会是小孩子。

解知府以前在湖广等地做过知县通判,因当地潮湿,他自己成了个老烟枪,颜应祁送了不少上等烟丝给他,现在在路上,那叫一个烟雾缭绕。解氏直接就把他的烟袋给藏起来了,还道:“您本来身体也不是很好,常常咳嗽,现在倒好了,还每日每个限制,日也抽夜也抽。”

想来解知府的脾气还是很好的,只是苦笑:“你这孩子,小心女婿说你。”

解知府年迈,解氏的嫡母前些年也过世了,现在是解氏的生母徐老姨太太还有两个年轻点的丫鬟在伺候解知府。

话说回来,解氏和老姨太太的关系似乎有些生疏,她说过小时候甚至都不知道老姨太太是她娘,而且老姨太太规矩多,很怕解氏因为出身被人瞧不起,所以即便两人见面也对解氏严格,不许挑食也不许解氏懈怠,解氏一手好女红,就是老姨太太逼着她学会的。

就是现在,老姨太太倒是对窈娘很好,解氏和她则始终没办法很亲近。

从京师出来,经过河北,从河北到开封约莫八百里路,马车一日最多能跑一百五十里,若不拼命赶车,差不多一天五十里,如此也要半个月左右。

以前窈娘所见多为繁花似锦之地,无论是金陵还是都中,都很少见到这种地方,低矮的村落,衣衫褴褛的路人,甚至还有看不清面目的路人。

这些居然还算是好的,解知府有个同年在保定府任同知,据此人道路上甚至还有难民,让解知府小心。

解知府听了,忍不住道:“不知说皇上已经派人赈灾了,怎么现在难民都到保定府来了?若是冲撞京师,这可如何是好?”

“今年黄河发大水,要不然也不会让河南左布政使颜公升任河道总督,他可是有名的酷吏。就是想整治河道,这里面的水深的很。”那位同知私下道。

解知府忍不住问:“这意思就是今年要整顿吏治了。”

这位同知就不肯多说,反而劝道:“你与他家是亲家,你怕什么?”

要么说颜家人为何为官越来越大,还真是各有其才,就比如颜应祁为官算得上极其会揣摩上意,也能和执政把关系打好,从而和在野的士人们关系也保持不错。颜三老太爷完全就是执政严厉,不畏权势,敢于进谏之人。

在他中进士之后,原本任行人司行人,后来升任科道,当年就弹劾首辅次辅,可算是让人瞠目结舌之举。

后来被打发到云南、贵州等少民聚居之地,仍旧为官颇有政绩,算是能臣。

解知府原本身边请了一位绍兴王师爷,现下还有一位女婿给的名幕胥师爷在身边,因此,他就先问这两人的意见。

王师爷倒是说的很保守:“东翁还未去任上,即便是前面的事情,也与东翁无关,上任时,头一件事情就是把事情交割好。”

就是明哲保身的意思,前任有亏空,这可不干自己的事情。

解知府点头:“我也这么想的。”

胥师爷笑道:“东翁何必担心,今年重中之重怕还是要修河,开封作为首府,能安抚生民比什么都强。”

解知府颔首。

几人在河北要到河南之时,窈娘沿途都能看到流民,她和解氏两人拿出身上钱财,让人买了不少粮食纷发给沿途难民,虽然杯水车薪,但也算是能帮则帮。

“娘,若我们不出来,即便知道有这般流民,可也从未见过,他们真的太可怜了。有的人明明家中还有几亩田可以度日,但天灾人祸居然闹成这般,该地县令也不赈灾救人,居然弃城跑了。”窈娘忍不住摇头。

解氏也是点头,她道:“要不要再买些馒头干粮分给他们?”

窈娘却摇头:“娘,虽说我们如今跟着外祖父出来,都是一大队人马,可是那些难民们早就已经饿的红了眼睛,到时候若有个头头号召,一起来抢咱们怎么办?与其如此,还不如早日到了开封,我们把沿途所见告诉爹爹。”

“好。”解氏听女儿的。

窈娘则解释道:“五年前,女儿和祖父还有祖母回金陵时,亲眼目睹有一富户很同情这些难民,一路上纷发粮食,最后他的钱财被抢,妻女都被杀死了。娘,我们到底不是官府,越往深处走,难民多,官差少,若我们一时不察,倒是容易害了自己。”

在窈娘心目中,她生的皮实,娘纤细柔弱,她应该保护好自己的娘亲。

因为窈娘解氏停止再赈济灾民,解知府也松了一口气。

果然如窈娘所料,她们在路边看到一个华贵的马车坍倒在地,车上的名贵饰物都已经被扣下来了,甚至还有赤裸躺在地上的人,应该是有人把她们的食物和钱财连同衣物一起都瓜分走了,看的令人触目惊心。

就在解氏和窈娘母女行路途中,颜应祁的日子可不好过,他这些年都是和解氏在一起,很少分开,乍然解氏离开,他实在是不知晓何处安生?

甄氏本以为解氏是要回金陵的,没想到解氏一个回马枪去了河南,颜应祁在桌上是这么说的:“她们去洛阳看牡丹,也是散散心,现在大丫头送回去金陵,过完今年,一切就会恢复平静。”

莹娘羡慕不已:“爹,您怎么不要我也去看牡丹啊?”

颜应祁笑道:“你若想,也陪着你娘去啊。”

莹娘倒是有个舅舅,六年前在彭泽做县令,如今任江州通判,她可不像窈娘不管在哪里都能自得其乐,她是个爱抱怨的人。颜应祁颇了解这个女儿,所以直接这么说了。

“四丫头,别胡说。”甄氏出来打圆场。

解氏不管如何负气而去,许多机会本来就是靠自己争取的,因此,甄氏想着明年自己该如何做才能把自己女儿和沈家的婚事定下来,至于倩娘,根本也不在她所能管的范围之内,于她而言,她对倩娘已经是很好了。

举凡衣裳首饰人手都是和自己女儿一模一样的,甚至出去交际倩娘比窈娘还占得便宜,嫡母能做到如此已经足够了。

天下谁人没有私心?她就是对自己的女儿好一些也是无妨。

甄氏的盘算,在未成事前,也不会对女儿说的,女儿年纪小,心直口快,若是露出半分来,恐怕也是不好。

倩娘此时还浑然不知道嫡母心中打算,她只是闷闷的,想起自己为了得到那个才女名称付出许多,现在却因为大姐姐,一切灰飞烟灭,难免灰心丧气。

饭毕,就去屋子里休息,还好殷姨娘过来了,殷姨娘也是刚服侍甄氏歇午觉后才过来的,如今三房的解氏走了,便宜的人当然是大房的姬妾们了。

夫人一贯大方,今日还特地让那个安儿送夜宵去书房,要不就是让冯姨娘布菜,甚至还有她身边的乐儿,这几日的衣裳穿的也是轻薄了许多。

她也没个人说话,对着女儿也不好谈论什么争宠的事情,只是骂骂颜宁馨发泄:“那位真是害人,若是她好好地嫁去沈家,不就什么事情都没了。狗肉上不了正席,我听说那个姓魏的也被流放了,一对够男女。”

“姨娘,别说了,我不爱听。”倩娘捂住耳朵,更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

三妹妹跟着外祖父去了河南,且三叔祖任河道总督,兴许另辟蹊径,帮她说一门好亲事。她是有出路了,自己呢?难道就这样拖着吗?她已经十四岁了,本来今年该是她说亲的年纪了,她受到颜宁馨的牵扯最深,如何不心烦意乱?

殷姨娘则道:“如今就这件事情最是闹心了,你大哥哥倒是没怎么受影响,关夫人昨日上门,似乎还想把她侄女说亲过来,殊不知太太也似乎有那个意思呢?我见太太已经和老爷说了,说她想把自己的侄女儿从江州接过来,说是心疼侄女,这其中是不是为了大爷来的,这谁知道呢?”

“您是说大夫人想把她的侄女嫁给大哥哥?”倩娘有些惊讶。

殷姨娘撇嘴:“二夫人这么一走,机会可不就来了,大哥儿这个人是很有主见的,他若看对了眼,老爷夫人也肯定同意。”

倩娘心想,这后宅之中,真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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