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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听完龙善文的故事后, 孟思期感到一阵唏嘘,那是一段支离破碎的时光,那是一段无比荒诞的时光。

在那段时光里, 龙善文青春年少, 充满对未来的向往,对美好的憧憬,来到了纺织厂。可是因为厂子的倒闭, 那些本来不属于她的苦难也纷至沓来。

她的人生本来可以更好,但是大伯大娘并不爱护她, 厂里领导名为救厂却做出滑稽非法的勾当, 归向阳是她生命中极其重要的人, 然而也成了她罪恶的引路人。

她在时光泥石流中拼命挣扎,只想过上她追求的美好生活。她善良怜悯, 受到点滴恩惠总想着报答, 也正是因为她的善良怜悯,她身负枷锁, 寸步难行,永远都逃不脱别人为她画下的地牢。

她深知自己不幸, 所以即便过上了不同于以前的物质生活, 但她仍旧羡慕三个姐妹,她骨子里可能认为, 她将自己的钱财通过礼物的方式送给她们仨, 就是报答她的恩情。

也许她也希望送出的礼物能够为自己带来好运,但龙善文无疑是善良的,因为别人的好运怎么会换给自己。

她可能只是想用这种方式将自己得到的脏款全部送出, 也可能是真心想帮助姐妹改变生活。

她是不幸的,不幸的原因不是因为她善良, 也不是因为她懦弱,而是因为那个时期那些恶人的丑恶嘴脸,那些将她的善良踩在脚底的屠夫。

那些“屠夫”现在要么已故,要么成了老年痴呆,都没有受到法律的惩戒。

因此在给这个案子结案时,孟思期在自己的笔记本写上了一句话,灵魂虽美,却充满荆棘。

而这件密室案的凶手,杀害龙善文的许亮,也就是孔阳,他是纺织厂工人后代,他的父亲孔曲山是纺织厂的劳模,从小他被父亲呵护,甚至灌输着成为纺织厂未来生力军的思想,他经常去纺织厂玩耍,他为父亲骄傲,纺织厂是他孩童时的梦。

但是他亲眼见证了纺织厂倒闭坍塌,见证父亲被害死在他眼前,见证厂工对他母亲围追堵截,他从九岁开始世界就发生了变化。

父亲曾经是他的一切,他后悔没有挽救父亲的性命,后悔在最艰难的时候没有站出来保护母亲,澄清事实,他那时害怕恐惧胆小。

那是他一辈子的痛苦,他无法回到从前,他想结束这一切,想结束自己,选择了最愚蠢也是他最认为最对得起父亲的方式。

而八年前身处纺织厂漩涡中心的归向阳,无论是失手杀人,还是有意杀人,他已经认罪,移交给了法院,至于怎么判其实孟思期没有太关心。

在那个浪潮滚滚的时期,归向阳也许身不由己,他有正义的英雄主义,也有龌龊不堪的思想,他有保住厂子的决心,又有作奸犯科的滑头,他是一个矛盾体,不敢说他很坏,也不能说他好,他很复杂,不能单用好坏来定义。

法不容情,他做过的错事,犯下的罪恶,都将受到法律的严惩。

在看守所期间,张荟特意来看望归向阳,两人隔着铁窗遥遥相对。

张荟应该早就哭肿了眼睛,眼袋紫红,她根本不相信自己的丈夫杀人,更不相信自己的丈夫是一个恶人,因为在家里,他懂得呵护人,懂得照顾孩子,他是这个家的心脏,他彻底离开,这个家就彻底倒塌了。

张荟不是女强人,她从遇到归向阳的那天起,就充满依赖,就“坐享其成”,她盼望一辈子都寄托在归向阳身上。

因此这番变故下来,她是最不想走出来的那个,但是不管如何,她需要面对这一切。

她的内心很矛盾,她不知道是面对一个杀人犯,还是面对曾经爱护她的丈夫。

她艰难地张开了口:“你……你还好吗?”

“张荟,”归向阳语气缓慢、无力,早已失去曾经的气魄,“我对不起你。”

张荟最不想听到这句话,她慢慢垂下眼,不知道怎么回应。

“当初认识你的时候,”归向阳顿了一下,“我可能,可能并不是真心喜欢你。”

张荟缓缓抬头,目光像是皱得发霉,她觉得那不可能,明明当初他花了心思追求她。

“一开始,我认识你,是因为你姐姐,准确的说是因为你姐夫。因为这样的关系,我在生意场上更好混得开。说实话,姐夫也是一个奇怪的人,当了我七年姐夫,却没和我单独吃一顿饭,没收下我一个礼物,我却拿着他的身份招摇撞骗,是我对不起他。”

“当然我最对不起的人是你,从一开始我的目的就不纯……”

归向阳说到这儿,张荟还是没有忍住,她低着头低声啜泣,原来她也明白,即便归向阳是罪恶不赦的人,但她依旧还在乎他。

“张荟,你带着天天改嫁吧!”

她突然抬起头,“归向阳,你真的从来没有喜欢过我?这七年,你把我当成什么了,现在你一句改嫁,你觉得自己是个圣人,是把我当成随时甩来甩去的工具!”

“我没有,”归向阳情绪激动了几分,“我的确目的不单纯,但在你生下天天后,我们一起照顾他,一起去学校,一起去公园,我喜欢这样的生活……我放不下。如果让我重新选择,当年我绝不会犯下那种错误,我期盼早一点认识你,早一点和你们生活在一起,那样我就是真正的归向阳。”

归向阳眼睛红润,喟然叹息。张荟却再也无法听下去,她双眼模糊走出了看守所,在外面大哭了一场。

她很后悔认识他,否则她的后半生一定是完整的,天天一定有个好父亲。如果重新让她选择,她绝不会因为和张雅攀比,而毫不犹豫地嫁给归向阳。

她一定会认准人品,哪怕他并不富有,只要他勤劳苦干,爱护家庭,爱护天天。

*

这段时间,韩长林也回到了警局,有段时间没见,又加上归向阳的关系,大家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打招呼。

韩长林的脸上也没有往日的那种坦然和笑容,他很谨慎地在办公室和大家打了个招呼:“大家都辛苦了。”

还没在办公室坐热,韩长林就去了刘局的办公室,刘局本来也要找他,这下两人正好可以谈一次话。

韩长林说:“刘局,这次的工作我感到很歉意,因为归向阳的事情,我长期停职,耽误了工作,我必须向您道歉。”

刘局平静地微笑:“道歉就不必了,长林,这次你停职也是逼不得已,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也及时回归岗位,认真工作。”

“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韩长林将提前准备好的信纸递到刘局的桌上,很郑重地说,“刘局,这是我内心最切实的想法。我希望您批准。”

“最切实想法?”刘局拿起了他的信纸,“把队长辞掉就是你最切实的想法?”

他的语气却带着几许嗤之以鼻,又不怒而威:“你们二队都是什么传统?当初冯少民搞这一套,你现在又搞这一套,怎么地,把警局的职务当成家常便饭了?”

韩长林吞咽了下,“刘局我绝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刑警队长,但竟然和一个杀人犯共同相处七年,是我没有发现他,是我缺少了觉悟,是我这个队长的失职。”

“怎么,是你韩长林少了火眼金睛,还是他归向阳有隐身术?你这都是什么思想,封建株连思想吗?如果每个人都是你这种想法,那我们警局的工作不要干了。”

“刘局你不要再劝我了,我已经决定了。请您尽早安排二队的工作,我先走了。”韩长林很决绝,转身朝门口走去。

“站住!”刘茂平呵斥,“你要敢走出这个门,你连警察都别当了。”

那一刻,韩长林立定了。

他缓缓地转过身,语气潸然:“刘局,这不是一回事。”

韩长林的梦想就是做一名光荣的警察,这不但是他心中的使命,而且是他妻子张雅的心愿,是女儿朵朵的骄傲,他必须在这条路上奋勇向前,队长他自认为有愧,但要是警察都不给他做,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这就是一回事。”刘茂平斩钉截铁,“我本来还想表扬你这次案子避嫌工作做得很不错,哪知道你竟然无视警局规定,把队长这个职务当儿戏,我现在命令你韩长林,写五千字检讨,否则你收拾包袱离开警局。”

“刘局,我错了。”韩长林慌了神,“我马上去写,写一万字,请你收回成命,我再也不提队长的事儿。”

“怎么地,这张破纸还放我这。”

韩长林小心翼翼走过去,拿起办公桌上的队长辞退申请书,面对刘局的不怒而威,他是一口气儿都不敢喘,走到门口,向刘茂平庄重行了个正礼。

*

案子办完,孟思期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两天,她之前忙得连连转,一直处于紧张状态,根本没时间休息,也休息不住,这下终于可以放宽心了。

就是还有一件事,她得在休假前完成,上次大雨从路鹤家带走了他的衬衫和长裤,她回去都清洗干净晾晒干了,还特意熨帖包好了,一直没时间还给他。

要是再不还,路鹤指不定以为她克扣他的衣物。

早上她将衣服打包好,拧着一个袋子到了一队办公室,决定亲自交到他手上。

然而这个时间点,办公室竟然空无一人,她站在门口望了望,犹豫要不要将袋子放在路鹤桌上。

正踌躇时,门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你是……小孟?”

她回过头,这人她记得,一队警员蔡双玺,这次民宿杀人案,就是靠着他对球赛的精彩描述让她掌控了作案时间细节,是本案破获的关键线索。

蔡双玺一脸开心的表情,从那次后,孟思期对他性格就有些了解,开朗大方的一个人。

“哎呦,小孟,真是难得再见到你啊,我还盼着跟你探讨足球呢,你是不是对马尔蒂尼也很喜欢呢?”

孟思期确实一丁点都不了解,而且她甚至对足球也只停留在十一个人对踢一个皮球的印象上。但是她不能打击蔡双玺的积极性,她本来就该感谢他的,她微笑甚浓:“蔡警官,这次真的谢谢你,要不是你对那场球赛的描述,或许我们不一定破获案子。”

蔡双玺眉开眼笑,加以手势比划,“我听说了,凶手在球赛中场休息时间,利用短短十五分钟时间,完成了杀人,这个密室案,小孟,自从知道你根据球赛的时间表把凶手侦破,我由衷地钦佩你。你是真厉害!”

原来蔡双玺不但性格敞亮,而且能说会道,孟思期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应,只得说:“谢谢蔡警官。”

“叫蔡警官生疏了,我从上一次就特别看好你,叫我小蔡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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