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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众没有共鸣。”

“观众无法看懂她的叙述。”

“我认为,这个表演是失败的,她过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忽略了与场外的交流。”

这些,都是曾经有过的,媒体们对裁判的采访发言。

还有人认为,丛澜的演绎在另一个维度,观众只能看出来她的好,无法辨认她好在哪里,说不出具体的。

“这说明,丛澜的演绎也是失败的。”这位裁判大放厥词。

给出了九人里的最低,这就是他振振有词的解释。

旋转的姿态变幻间,速度也或快或慢着。

时光倏然而逝,有时让人觉得飞快,有时又漫长得度日如年。

一个好的旋转,向来不是只看脚下位移,还要看姿态,看合乐,看编排的前后。

旋转能表达的东西太多了,它不是也不应该是敷衍地放在这个技术动作的位置上,随便晃动两下。

它可以表达光阴的流逝,情感的深浅,风景的变化,作转折,作递进,作加深。

旋转是一个很值得运动员下笔墨的技术动作。

道阻且长,燕式蹲转直立转的联合,是不同困难的抽象表达,当它结束,也是行则将至的最终结局。

浩浩汤汤,横无际涯。

朝晖夕阴,气象万千。

观众以为看了百年,实则只过去了不到二十秒。

当她们想要回神,又立刻被紧随的接续步夺去了目光。

从2014赛季开始,《星空》和《我即是我》里的接续步,就已经让冰迷盛赞超高难度,绝对的炫技编排,其他运动员难以复制的技术。

2015赛季,《风暴》和《荣耀》的横空出世,奠定了丛澜“滑行第一人”的名声,被批了一年的“纯属炫技”,以更高难度的炫技和无与伦比的艺术,堵住了所有批评家的嘴。

等到重拾节目的2017赛季,精进过后的两套节目,已然成为了当代花滑无出其右的最佳长短曲。

丛澜的接续步之精妙卓绝,也再无人敢置喙。

《皓月》更甚。

除了最初要起速的三个交叉步,自那时起,不论是为3F和3Lz3Lo作起跳准备,还是进入旋转,丛澜都没有第四个交叉步。

她靠着步伐间的衔接调整自己的速度,纠正自己的姿势,以求做好最佳的起跳准备,顺利递进衔接动作。

观众们也因此,要比以往更难发现她的起跳预告——她这次,已经完全不预了。

就像是路上迎面走来一人,她路过你的时候蓦地递给了你一束鲜花,而你刚刚还完全没看到这束花在她的手里。

没有预先提示,脚下没有多余动作,只有不断地复杂单足、双足步伐,来撑起整个节目。

交叉步没有什么不好,每个运动员都是从交叉步学起的,它伴随着运动员的一生,是助力她们学会一个又一个动作的大功臣。

但不能离不开它。

丛澜在不断地减少节目里交叉步的运用次数,今年她更是狠到只在短节目里编了寥寥无几的步数。

接续步之前,她又用了一次,来调整自己的节奏。

这似乎是月的呼吸,是喧嚣世界骤然停滞,静寂一霎后忽而转折,变得更为喧嚣。

古筝起,古琴起,庄重之感凝实磅礴;

洞箫起,二胡起,空灵泣泪波澜壮阔。

这是一条自高原留下的河,是绵绵不绝的江水,是生命源泉,是蜿蜒之路,哺育又毁灭,长而短,掠了上下五千年。

丛澜在冰上,画了一道辽远的前尘往事。

与她一同自长边的这头到那头的,还有紧随而来的滚滚尘埃。

穿云裂石,雪重折竹,丛澜向前,又半为后退,进退两难般,瞬而冲破阻碍,奔赴前方,于是肢体变得轻松,表情变得柔和,然则不足两秒,她又痛苦躲避,挣扎偏向侧边,挣得一隅喘息。

一粒沙,便是一座山。

她走到了尽头,也背负了无数座山。

她想抖落。

她蜷缩起来。

捻转而出,丛澜将燕式展开,继续挣扎奋力向前。

基础燕式转为仰燕,换足之际,她再度蜷缩。

又在仰面直视天之威势时,以决绝姿态执着抗衡!

有观众捂着心口,痛苦难耐,仿佛看见了曾经那无边的暗沉。

丛澜回首,那一刻,镜头凝聚在她的脸上,人们恍惚以为是谁在历史的废墟中回头,看了她们一眼。

虚影层叠出现,又层叠消失。

燕式结束的随后,捻转进入的3A如铁锤打破冬日坚冰,哗的一声,一锤,整条冰冻的河流就得到了新生。

她捻转滑出,接替而来的,便是无尽春日。

山川无垠,一碧万顷,光明之路盛大灿烂。

天高地迥,海阔山遥,来日之路一望无际。

有一轮月在躬身转里冉冉升起,月光洒向九州大地,生灵欢悦,静寂里沉淀着一日复一日的喧嚣。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这一轮月,皎洁无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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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丛澜的第一个短节目,名为《月光奏鸣曲》,是古典乐照射下的月光。

彼时,月光皎洁,她以3A连跳出现在众人眼中,世界开始对她有了关注。

2018年,她又以一曲《皓月》,传统乐器的奏鸣中,诉了月光,又不全是月光。

此时,月光皎洁,她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花滑女单,演绎了登峰造极的短曲。

整整八年,一段长得让人忍不住回头眺望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