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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如此,陛下也只是略扫一眼,便将其奏疏处置并合上,甚至不会多看一眼。”

“能出现在陛下面前的,多是阿谀奉承之徒,臣为陛下所悲哀……”“依照你所说,大明朝拔擢的制度有问题?”朱高煦冷脸质问,王回先是摇头,而后点头。

“制度没有问题,可执行制度的人有问题,选拔执行制度官员的人也有问题。”

王回在拐着弯说朱高煦失察,选择执行制度的人有问题,而当下担任吏部尚书的人是夏原吉。

“呵呵……你敢说夏原吉有问题?”

朱高煦被气笑了,夏原吉若是有问题,那大明朝就没有正直的官员了。

“夏尚书没有问题,有问题的人是陛下。”

王回再度放肆发言,朱高煦却沉声道:“他既然没有问题,朕又有何问题?”

“夏尚书虽为吏部尚书,但却需要为陛下兼任户部许多事务,分身乏术时,自然有所疏漏。”

“陛下既然拔擢其为吏部尚书,理应让其在其位谋政,而非身兼数职。”

“我大明朝数十万官吏,居然选不出一个能担任好尚书的人,这是否是陛下的失察之罪呢?”

王回又把圈子兜回来了,这让朱高煦脸色不好看。

只是不等他开口,王回又继续开口道:

“群臣不帮助陛下举荐有才干的臣子,这又是不是群臣的罪呢?”

“人言君臣相辅相成,而陛下所选之臣多为谄媚之人,故此才有失察之举。”

“倘若陛下今日能听臣一言,臣即便身死,也当含笑九泉。”

“只是在臣死之前,还请陛下依罪将臣身后此二奸臣依法处置……”

“荒谬!”听到王回的话,沉默许久的颜延立马叩首道:

“陛下,此人已经失了心神,所言皆狂悖犯上之言,臣请陛下不要听信!”

“陛下,此人狂悖犯上,臣请治重罪,即刻处死!”李冕也开口附和。

二人发话,王回却不回话,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双手作揖放在额头,拜伏叩首。

“呵呵……”朱高煦笑了,笑声在殿内回荡,而朱瞻壑也明白了自家父亲的意思。

他站了出来,厉声呵斥道:“来人,将这三人押入诏狱,等待杨尚书查证发落!”

“陛下!我们冤枉啊!”

“陛下,我二人以陛下为君父,怎么会明知故犯,请陛下明鉴!”

“陛下……”

三人被净军押了出去,相比较颜延和李冕的自辩清白,王回则是沉默不语。

看着他们三人被押出去,朱瞻壑这才转身对自家父亲躬身作揖:“王回狂悖,儿臣请父皇勿要动怒,别为这样的人伤了身子。”

在朱瞻壑看来,自家父亲已经被王回所触怒,然而在他紧张劝谏的时候,面前却传来了平淡的声音。

“谁告诉你我被触怒的……”

朱高煦的声音不紧不慢,朱瞻壑闻声一愣,缓缓抬头,这才看到了自家父亲如平常冷静的表情,与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父亲,您……”

朱瞻壑欲言又止,朱高煦却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向着宫内养心殿走去。

“为君者,喜怒哀乐不能被臣子所预判,不然便会失了先机。”

“你的养气功夫还不行,好好磨练吧……”

话音落下,朱瞻壑这才反应过来,自家父亲刚才的一切都是在伪装,于是连忙跟了上去:“儿臣受教。”

父子二人走入养心殿内,朱高煦率先坐下,朱瞻壑则是为其端茶递水。

朱高煦接过茶水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后才开口道:

“这个王回,我倒是低估他了,徐硕不是他的对手。”

话音落下,他看向朱瞻壑:“你是他的对手吗?”

“儿臣……”朱瞻壑犹豫了,而这片刻犹豫便让他反应过来,自己身为一个储君,竟然在面对一个臣子时迟疑了。

“你对付不了他。”朱高煦给出了评价,显然他是带着答案提问题。

“儿臣惭愧。”朱瞻壑低下了头,朱高煦将茶杯放下后平静道:

“此人确实有才,并且比我所想之才还要高,他刚才与我的对话,你回去后好好想想。”

“杨士奇和亦失哈那边若是查出了结果,依照结果处置他们。”

“是!”朱瞻壑应下,而朱高煦却道:

“大明朝还需要他,至少朕还活着的时候,大明朝需要他。”

“若是朕要走了,而朝野无人可制他,你应当如何做?”

他在考校,而朱瞻壑也给出了一份令他满意的答案:“若有罪证则处死,若无罪证则罢归乡里。”

显然,朱瞻壑也知道杀王回不是什么好办法,他既然能坚持了二十年不贪污,那往后也很难会贪污。

如果杀不了,那罢归乡里是最好的结果。

当然,如果他与杨士奇犯了一样的错误,那就另说了。

“让人传膳吧。”

“是……”

朱高煦吩咐传膳,可见他确实没有生气,他的养气功夫远比王回自认为的要高得多得多。

朱高煦刚才,不过是在陪王回演戏罢了,自王回自爆清廉的时候,朱高煦就已经有了保住他的想法。

夏原吉、黄福都已经老了,而王回才四十岁,他还能被自己所用十几年。

想到这里,朱高煦闭上了眼睛开始养神,而乾清门也在这时打开,几名净军架着颜延、李冕和王回三人往外走去。

这一幕看得群臣错愕,但反应过来后,群臣纷纷上前对王回痛骂起来。

对此王回只是闭口不言,眼神凌厉的环视众人。

群臣被他眼神吓退,但一想到他都这副德行了,立马反应过来拳脚交加。

虽说有净军保护,但王回还是挨了几拳,但此刻他并不愤怒,反而高兴。

颜延和李冕必死,而自己顶多被罢免,甚至因为自己的清廉而免于责罚。

在王回看来,自己的结局很有可能是后者,因为江西和浙江还没京察结束,现在所查抄的金银钱粮还不足以解决国库的问题。

只不过在此之前,自己恐怕是走不出诏狱了……

“真的没有多余的?”

“干爹,真的没有……”

东长安街的一条小巷内,此刻的这里已经被锦衣卫及西厂力士团团包围,各家各户紧闭门窗,唯有一座不算大的院子敞开着门,门口还站着许多西厂力士。

这小院占地不过亩许,放在北京也不过六七十贯的价格罢了。

即便对于平头百姓来说,这院子也不过略微有些贵,但还在接受范围内,更不用提那些权贵富户了。

作为殿阁大学士,王回居住在这种地方也算节俭,而对此亦失哈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许多官员假装清廉也都居住这种小院。

只是他没想到,王回不是假装清廉,而是真的清廉。

坐在院子的正厅里,亦失哈看着经过搜查后摆在自己面前的十几贯钱和一箱账本,以及一张张还干净的欠条,即便他不相信却也没有办法。

在他身旁,杨士奇正在翻阅那箱子的文册,时不时看向摆在桌上的那十几贯钱,眼底也不免露出几分惊讶。

在他们二人面前,一个长相清秀的妇人身后跟着两名十三四的少年人,身上穿着绢布所制作成衣,虽一套五六百文,但对于已经还清楚债的王回来说,这并不算昂贵。

任谁看到这一幕都不会相信,那个被民间编写为祸国殃民之恶徒的王回,居然过着这样的日子。

亦失哈有些绷不住,杨士奇则是将手中账本递了过去,示意亦失哈阅览。

亦失哈接过翻看,果然发现在这本记录颜延、李冕罪证的账目上,清楚写着他们分别收受王回四百贯和五百贯钱。

这九百贯钱便是王回掏空家底,借足亲戚凑足的行贿钱。

“公公,当下也只有其家乡没有查过了,不如以王惟中三服开始查起?”

杨士奇询问亦失哈,亦失哈闻言只能点头道:

“查,我现在就派人去吉林城查他的父母和岳父母,若是没有足够证据他清廉,那朝野上下群臣的嘴也堵不住。”

话音落下,亦失哈起身对王回的妻、子作揖,而后带着西厂力士离开了这座院子。

在他走后,杨士奇起身看了一眼那十几贯钱,但他并不觉得王回是真的清廉,只感受到了恐惧。

清廉这张牌,恐怕从王回踏上官场开始便已经开始准备了。

他准备了二十年,如今被他用来扳倒颜延和李冕。

尽管他事后有可能被夺职,但只要国库的事情一天没解决,他就始终有回来的时候。

沉默走出王回的府邸,杨士奇看了一眼阴云浓厚的天空,随后看向了院内的王回妻、子。

他虽然察觉不了自己的孩子,但看别人孩子却还是有眼力劲的。

论手段和心思,他与王回不分上下,但若是论起养孩子,他不如王回。

想起自己被软禁的长子,杨士奇叹了一口气,随后坐上了自己来时的马车。

“走吧,回宫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