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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爷,如此巨大的数额我做不了主,等我们经理回来了让他亲自与您谈。”

巴隆说:“还有,银子现在都在钱庄,转移过来麻烦吗?”

柜员说:“这么大的数额您肯定也要知会一下钱庄,或者我们也可以提供担保服务。”

“那我知道了,等我把钱庄的事处理好再来找你们。”

巴隆的银子分散在三家钱庄,他对旁边的林炳华说:“听着似乎可以,你觉得哪?”

林炳华陪笑道:“公子既然选择了汇丰,小的肯定也要把钱放在汇丰。”

李谕在旁边都听见了,心中暗骂,这帮臭公子哥真是有钱得过分!

京师大学堂终于开学了。

虽然开学典礼远没有后世那么恢弘隆重,到场人数也仅仅是仕学馆55名学生、师范馆76名学生,以及二十余名教职人员,加起来不过一百五十多人,但终究是重新招生后北大第一次真正的开学。

如今京师大学堂的条件也相对简陋,并没有一个像样的大礼堂,典礼只能在院子中露天举行。

管学大臣张百熙、荣庆坐在屋檐下,两人一个曾经是吏部尚书,一个曾经是刑部尚书。

从这里就可看得出来,清廷对大学堂的规格设置极高。

各科教习也在两侧分别就座。

张百熙是为大学堂开学操劳最多的人,也是复学后的第一任“校长”,他首先起身致辞,下面的众学子也都站了起来。

张百熙道:“今天是京师大学堂正式开学的第一天。所谓大学堂,在我看来就是研习学问的地方,我们的古人有一个传统叫做坐而论道,今天,我就和大家论一论这世间的道。”

说罢,他抬起右手轻轻的往下压了压:“大家都坐下吧,坐下。”

张百熙继续说:“从我们识字开始,我们就在学习为人之道,治世之道。

“世间的道或许有所不同,但是我一直在想,对于一个国家,什么才是真正的大道,什么才是让国家振兴之道!

“这次开办京师大学堂遇到了很多阻力和质疑,大家也都清楚,甚至还死了人。死的这个人叫王长益,我一直在想,他为什么会死?又是谁把他逼死?我想到了几百年前,前朝也有一个姓王的人,叫王阳明。这个人大家都是知道的,他曾经说过一句话: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所以我以为,王长益之死,就是死于心中之贼!而这个贼,不仅在他心中,也在我们每个人心中,要论清世间的大道,首先就要破除心中之贼!”

张百熙提到的王长益,确有其人,他因为家贫如洗,在科举上又几番落第,颇不得意。

四年前京师大学堂第一次开学时,听说就读京师大学堂每月都有生活津贴,将来毕业后还能谋得一个实缺,左思右想后,虽然心里也并不是十分情愿,但还是到京师大学堂报了名。

不曾想,他的这一举动却惹来了其它进京参加科举考试的学子们讥讽和嘲笑。

王长益为人忠厚老实,也不善言词,再加上心中多少也有些羞愧,对这些人的谩骂更加不敢还击,只是左躲右闪,尽量回避和那些学子们见面。

谁料到有一天晚上,那群学子在店中饮酒作对,一时兴起,竟然在王长益的床头贴了副对联。

上联是:孝悌忠信礼义谦;下联是:一二三四五六七。

上联缺了一个“耻”字,意思是骂王长益无耻。下联少了一个“八”,忘八,意思就是骂王长益是王八。

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名节观念甚重,王长益的面子又薄,再加上心胸不够开阔,受了这些气,心里郁结难遣。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想到科举失意,就读京师大学堂又招致如此的侮辱,一时气愤之下,竟然用床单在房间里面悬梁自尽!

张百熙讲了讲王长益的事,然后对下面的学子们继续说:“各位觉得这个心中之贼究竟是什么?在我看来,就是伪善!

“平常大家学习程朱理学,学到的无非是存天理,灭人欲。

“可是翻翻我们的历史,或者不用说历朝历代,只看当下,靠圣人之学、仁义道德当真就能够治国平天下了?

“满口仁义道德是无法挽救一个国家的危亡!你们想想,你们所学的四书五经、你们苦苦研习的八股文,能够抵抗洋人的坚船利炮吗?能够改变贪腐横行、土地兼并、流民千里、国家积弊丛生的局面吗?

“重名节而轻实务,这里面隐藏着的其实就是虚伪和虚弱。

“再说说你们,如果这次朝廷没有下旨,让京师大学堂的学子们毕业后能够享有科举及第的待遇,你们能弃科举而就新学吗?

“我今天不是责怪你们,只是希望在座每个人都能明白,道德改变不了一个人的命运,也根本改变不了一个国家的命运,空谈道德仁义,就是世间最大的伪善!”

李谕情不自禁鼓起了掌,一众学子在其带动下,也同时用力开始鼓掌。

张百熙真不愧是北大校长,虽然是个在时代局限中生存的人,但是他的眼光已经超过大部分国人。这一番演讲堪称振聋发聩,非常有水平,的确称得起校长一职。

丁韪良、严复、林纾等人对张百熙的话也是深表赞同,不住点头。

但是另一位管学大臣荣庆,以及中学副总教习辜鸿铭却似乎有点不满。

之后丁韪良和吴汝纶分别代表中西总教习也进行了致辞,但都是比较常规的希望大家恪守本心,严于律己,治世修学的内容。

他们讲完后,张百熙又说道:“刚才都是我以及教职人员在讲,今天我还希望请到考取大学堂招生考试第一名、名震西洋科学界、并且荣为皇上西学教习的李谕做番讲演。”

自从李谕被慈禧点为光绪的西学教习,朝中许多人对他还是有些另眼相看,尤其是对光绪还存有幻想的保皇派。

现在不仅丁韪良重视李谕,连张百熙也将李谕列为大学堂“特格之生”。

李谕走上台,这是他第二次在大学里演讲,简单的致谢后,他开始说:

“刚才听到张校长关于‘心中之贼’的演讲,我深表赞同。恕我冒昧补充,我认为还有一个‘心中之贼’,就是守旧。

“我记得李鸿章李中堂曾经说过一段话,中国士大夫沉浸于章句小楷之积习,以致所用非所学,所学非所用。无事则嗤外国之利器为奇技术巧,以为不必学;有事则惊外国之利器为变怪神奇,以为不能学。

“这是李中堂二十年前说的,但现在想想依然如故。

“世间没有一成不变的道理,天下事穷则变,变则通。

“今日的时势,乃是三千年未有之危局。因循守旧,固步自封,只会让我们这个国家越来越落后,越来越衰弱。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我所擅长的乃是西学,所以我可以用我的亲身经验告诉各位,中国人当然可以学通西学。

“学习本身并不难,真正难的是我们放下守旧的心态,抛弃守旧的观念,真正敞开心扉学习西学。不要狂妄自大,更不能妄自菲薄!”

李谕肯定不会讲太多,简单说了几句就结束。但是他思路很好,接上了张百熙的话,又有所延伸。

台下的冯祖荀、何育杰、范熙壬等疯狂为李谕鼓掌,倒是仕学馆中的林炳华不以为意。

从今天开始,他们就正式入学了京师大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