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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謇又对李谕说:“博览会上,生丝等产品肯定获得重视,美国的需求量异常大。幸亏疏才委托上海的荣氏提前建了丝厂,不然这些订单都要白白浪费。”

李谕说:“加足马力使劲干,能赚多少就赚多少,机会难得。”

张謇嘱咐陈琪:“尽可能在美国获得足够知名度,总统特批了三十万元专门用于场馆建设。”

陈琪郑重道:“不辱使命!”

此次博览会,我国拿了相当多奖章,收获颇丰。

这几年对美出口变得很大,每年有个几亿美元,——二十世纪初的几亿美元不是小数目。

张謇作为农工商部长,付出了不少心血,可惜后来袁世凯称帝,张謇与他彻底决裂,辞职回乡了。

……

张謇预测得很准,平静了几天,在李谕去北大开讲座时,收到了袁世凯的劝进书。

不仅李谕收到,北大的校长胡仁源等教授也收到了。

胡仁源气愤地对李谕说:“总统又要赏给我嘉禾奖章,同时还要封我为‘中大夫’,只要我同意劝进帝制。”

李谕说:“给我的信上,还许诺上大夫呢。”

“搞什么名堂,复古吗?”胡仁源说。

袁世凯刚刚改革了官制,把官员等级分成九级:上卿、中卿、少卿、上大夫、中大夫、少大夫、上士、中士、少士。

听名字就怪怪的。

不等他们反对,袁克定竟亲自来到了北大。

“诸位教授,克定有礼了。”袁克定笑眯眯道。

胡仁源没好气地说:“有什么事?”

袁克定说:“消息应该传达到位,我希望诸位教授在学术上给予劝进的理论支持,这非常重要。”

胡仁源说:“袁大公子,您当大学是什么地方?想给我们施压?”

“施压?”袁克定不急不躁地说,“这叫大势所趋,识时务者为俊杰,诸位学识渊博,不会看不清形势吧?”

李谕反问道:“大公子,看不清形势的到底是谁?”

袁克定跟着李谕学习过,客气道:“帝师,您不觉得这个称号很好吗?不想一直保持下去?”

李谕淡淡道:“我从来没喜欢过帝师名头,也从来没有自诩过,都是别人叫的。”

袁克定继续保持笑容:“美国顾问在理论上赞同了帝制,哦,还有日本顾问。父亲的能力各位不是不知道,除了他,还有谁能提振乾坤?”

李谕说:“总统的治国能力确实强,但帝制太违反民心所向。”

袁克定说:“已经有上百名地方大员递交劝进信,难道不是民心所向?”

李谕问:“你忘了我教过你和克文的概率论了?”

“和数学有什么关系?”袁克定一愣。

“我说过很多次,要举一反三,世间处处是数学,”李谕说,“一两百封信,能代表多少人?另外,你两个都学过初步的博弈论,应该明白反对者会有怎样的应对。”

袁克定自信满满:“天下兵权都在北洋,不服的地方都督如蔡锷、尹昌衡等全被软禁到了京城,他们拿什么讲博弈?”

尹昌衡将军在民国初年对稳定藏地的功劳很大。不过他和章太炎一样,嘴太硬,几乎怼到袁世凯的脑门上骂,被关到了监狱中。

幸亏蔡锷没这么刚,一直韬光养晦。

李谕叹道:“你还是没有好好学。”

袁克定说:“学习的事不着急。师傅,希望您的京师观象台出一份权威的文件,您知道的,天象有多重要。”

李谕眉毛一凝:“怎么,莫非你们看得懂相对论,要我给你们讲讲光线如何被大质量天体弯曲?引力其实是空间的凹陷?”

袁克定一脸懵:“什,什么?”

李谕说:“总统一定要的是最尖端先进的天文学吧?这就是!”

袁克定抓了抓脑袋:“这是天文学?不是应该算天象,然后预示吉凶?”

“那套已经落后,”李谕说,“总之我可以出一份天文观测的报告和计算书,至于你想怎么解读,是你的事。”

袁克定不知深浅:“好说,只要您能拿出来就行。”

李谕冷冷道:“好!”

撑死他们都不可能看懂复杂的公式推导,只会当作天书扔在一边。

袁克定还以为李谕同意了,高兴道:“师傅果然是俊杰!”

胡仁源明白李谕的意思,心中暗暗佩服这招“高级黑”。

袁克定又问向胡仁源:“校长,您怎么说?”

胡仁源道:“本人钻研数学,就是刚才李谕先生提到的概率论还有博弈论。大公子一定要我给学术意见,我也只能在数学上竭尽所能,分析分析博弈论的模型。”

李谕心中一喜,胡仁源学得挺快。

袁克定抱拳道:“太好了,克定等诸位的劝进书。”

临走时,他心想:还以为读书人骨头多硬,不过如此!

等袁克定离开北大,胡仁源终于忍不住大笑出来:“院士先生太聪明了!即打发了大公子,还能用天文学与数学再羞辱他们一番,这可比嘴上骂两句高明多了!”

李谕也笑道:“如果直白地表示不同意,他们肯定还会一遍遍来施压,烦不胜烦,不如给他们个看不懂的结果。”

胡仁源说:“孔夫子讲学以致用,先生堪称做到极致。袁世凯若要恢复帝制,北大全校绝对不赞成!”

“必然不能赞成,”李谕无奈地说,“只是可惜了一个本来最有希望的强人。”

说袁世凯卖国、窃取胜利果实都没问题,但不能说他没能力,甚至可以直接说他是民国初年最有能力的政治家。

否则严复、张謇、杨度、梁启超等一众大佬不会对他有那么大的期望,因为除了他,确实找不出第二个。

要是袁世凯不搞帝制,再靠外交力量慢慢瓦解掉二十一条,真称得上是个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