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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谕说:“因为在它面前,地球是个庞然大物,地球的史瓦西半径只有一个弹珠大,但也远超一个原子。虽然小黑洞密度惊人,但它的胃口可吞不下地球。”

又一名学生说:“人心不足蛇吞象,不就是旁边日本国!小小弹丸之国,妄图占领中国!”

“你的联想很好。”李谕乐道。

赵忠尧又问:“这个小黑洞停在地心,不就会不断吞噬地心物质嘛?”

“确实如此,但速度慢得无法想象,所以不用担心,”李谕说,“小黑洞的事件视界只有原子那么大,与外界物质相互作用的范围差不多也就这么大而已。虽然它表面的温度有600万度,可惜它太小了,吸积盘的功率算下来只有……不到1瓦!”

赵忠尧说:“不到1W?那不就连我们头顶上的灯泡都点不亮?”

“是的,”李谕笑道,“所以即便地心有黑洞,也安全得很。”

到了李谕穿越前的时代,有科学家推测恒星内部可能存在原子级的黑洞。

赵忠尧:“院士先生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你还真是“忧地忧球”,”李谕赞赏道,“物理学将来离不开这种思想实验,今天正好作为一堂完美的入门课程,我希望你们此后多多利用思想实验,对理论物理学极有意义。”

李谕格外关注到了赵忠尧,多年之后,不会让那块应该到手的诺奖飞掉。

——

讲完课回到办公室,李谕看到桌子上有一封瑞典寄来的信,邀请李谕对今年的诺贝尔奖获得者进行提名。

李谕毫不犹豫写下了爱因斯坦的名字。

他已经对爱因斯坦进行好几次提名,不仅李谕,很多科学家也提名过爱因斯坦,但诺奖评委会都没有采纳。

今年是个好时机,因为爱丁顿刚刚通过观测日食验证了相对论的正确。

李谕在信中附言道:“试想一下,如果50年后爱因斯坦的名字没有出现在诺贝尔奖获得者的名单中,舆论会怎么想?爱因斯坦无法获奖,对诺奖本身的权威性将造成远比爱因斯坦本人不能获奖更大的危害。”

不止李谕,洛伦兹、玻尔、普朗克等一众大佬今年均对爱因斯坦进行了提名。

玻尔的推荐信写得很明确:“我们在相对论中看到了一项绝顶重要的物理学进展。”

后来玻尔与爱因斯坦搞了几次超级大对抗,但他本人可不反对相对论。

洛伦兹二十多年前就弄出了相对论中极为重要的“洛伦兹变换”,不过他本人对相对论整个理论还是抱有一定的疑虑,日食观测后彻底打消,他在推荐信中说:“爱因斯坦先生已经成与他同年的李谕先生一样当今世上第一流的物理学家。”

就连原子论的敌对者,奥斯特瓦尔德都站到相对论这一边,认为相对论涵盖了基础物理学,不像某些诋毁爱因斯坦的人所声称的,仅仅涉及哲学。

这么多人支持,看起来是不是爱因斯坦板上钉钉要获得今年的诺奖了?

额,事实上还是没有。

诺奖评委会这十多年来一直对纯理论物理学家非常警惕。

1910-1922年间,诺贝尔物理学奖评委会五个成员中,有三个是瑞典乌普萨拉大学的实验物理学家,他们都是因为在完善实验测量技巧方面的贡献而出名。

请记住“实验测量技巧”这个特征。

评委会被一群带有强烈实验偏好的瑞典物理学家们把持。重视实验本身没有任何错,物理学嘛,再怎么都离不开实验。不过这些人对理论物理学的重要性看得太低,乃至认为精密测量才是这门学科的最高目标。

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普朗克直到1919年才被授奖(补发的1918年诺贝尔物理学奖)。

诺奖委员会见到这么多物理学界大佬都支持爱因斯坦,不得不派出一个人写一份关于相对论的评定报告。

他们选的人有点意思:乌普萨拉大学的眼科学教授古尔斯特兰德。

古尔斯特兰德获得过1911年的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是个学界大佬,但他不懂相对论啊!

古尔斯特兰德根本不认可相对论,写了一份长达50页的调查报告,宣称光线的弯曲并不能真正检验爱因斯坦的理论,其结果在实验上并非有效;即便有效,也可以用经典力学来解释这种现象。

至于水星轨道,他认为在进一步明确爱因斯坦的理论是否符合近日点实验之前,仍然是未知的。

他还说,狭义相对论可以测量的效应“比实验误差极限还小”。

古尔斯特兰德同样擅长设计精密的光学仪器,在他看来,按照相对论,刚性的量杆长度竟然会相对于观察者而改变!简直就是一派胡言!

那些日食期间得到的数据,也很可能是因为仪器由于赤道温度变化而不够可靠。反正就是精密测量不够。

总之,古尔斯特兰德断言诺贝尔奖这一伟大奖项不应授予一个高度思辨的理论。它虽然现在引发了公众狂热,但很快就会消退。

瑞典皇家科学院有些人意识到了古尔斯特兰德的报告有些过于简单,内容大都只是推测,并没有给出足够的数理反驳理由。但古尔斯特兰德毕竟手握一块诺奖,在瑞典是个德高望重的教授,不太好得罪。

此外,爱因斯坦的死对头,1905年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后来变成“钠脆物理学家”的莱纳德也极力反对相对论,四处宣扬相对论并没有得到实验验证。

所以,即便在日食观测、解释水星轨道运动后,诺奖评委会还是拒绝了给爱因斯坦授奖。

诺奖评委会主席阿雷尼乌斯为了平息李谕、普朗克、洛伦兹等大佬的疑惑,亲自给他们写信进行解释:“我们拒绝爱因斯坦获奖,是因为他的工作是纯理论的,缺乏实验基础,而且一般认为并不涉及任何新定律的发现。”

李谕等人不可能影响评委会的决定,毕竟奖金是人家发放。

就这样,1920年的诺贝尔物理学奖颁给了另一位苏黎世联邦工学院毕业生———纪尧姆。

纪尧姆是国际计量局局长,在科学上做出的贡献其实真的一般:他使人们相信标准量器更为精确,并且发现金属合金能够用于制造优质量杆等。

正好对应了此时评委会三名委员注重“实验测量技巧”的特点。

李谕事后只能给爱因斯坦写信感叹:“谁都看得出,物理学界已经开始进行非凡的思想历险,人们却在此时惊讶地发现,纪尧姆基于日常研究和常规理论技巧所做的工作被看成了一项出类拔萃的成就,并因此获得了至高无上的诺贝尔物理学奖!即使那些反对相对论的人也会觉得纪尧姆入选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