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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这一晚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

内勤组成功度过了危机,她也顺利和团队打成了一片,每一位老板看起来都很开心。

接下来该去祭她的五脏庙了——鹿雪也是她的老板之一,程音作为一个优秀社畜,对于领导的指令向来贯彻到底。

偏厅,残席已散,只剩老李和江媛媛在等程音。

厨房贴心,给程音新炒了两个菜,胡萝卜丝加点油炸还挺香,程音照旧吃得愁眉苦脸。

忽然,偏厅的门又被人推开了,进来的还是老李。

这次江媛媛没有跳起来,王组长跳起来了,难为他中年发福的身躯,做出那么轻盈如啦啦队的动作。

“季总,您怎么来了?”他的嗓音微微颤抖。

程音嚼着胡萝卜抬起头,心跳陡然漏了一拍——18楼的神仙,跑这里下凡来了?

这一瞬间的感觉很奇妙。

头顶的吊灯光线支离,落在来人的脸上,仿佛室内突然飘起了雪,模糊了她的视线。

他们相遇在雪天,分开也在雪天,于是顺理成章,重逢也应该是个雪天。

窗户不知何时被人打开,熏人的晚风悄然潜入,吹散眼前的湿意,提醒她夏日正盛,这是幻觉。

程音眨了眨眼,吞下那口难吃的胡萝卜,和其他人一样恭敬地起身。

只是,她需要伸手扶一扶桌子,才能站得稳。

她当然认得这张脸。

他的眉目变化不大,一笔一划都是她熟知的样子,毕竟是她沉迷多年的人,十来岁的时候天天惦记,想忘干净也不太容易。

但要说这一定是季三,她也不是很肯定。

他的肤色比年少时深,鬓角却多了一丝灰。曾经锋芒毕露的锐意,被收拢于温润气场之下,与岁月一同沉淀的,是一种略带忧郁的优雅。

比从前是内敛多了。

她必须一瞬不瞬,才能抓住似曾相识的感觉。

王云曦一头雾水,一路跟着季副总裁来到狭小的偏厅,不知这位大佬为何不去送客,宴会还没散,先找她问后勤组的人在哪里。

秘书梁冰和她解释,是因为季总听说了那个突发状况,后勤组处理得当,领导想要当面表示感谢。

这更莫名其妙了,季总既不分管行政事务,也不分管国际业务,忽然这么平易近人,难道真的如他们所说……

他要准备接班了?

梁冰其实也不知道,自家老板抽的哪门子的风。

突发奇想来参加晚宴,还特意对行政部示好——谁不知道王云曦是个绝对中立派。

在东西宫之间,大内总管永远只能端水,当柳石裕一个人的嫡系。要是老爷子哪天不在了,王云曦也就退了,没什么别的前程要投奔。

这不是柳世一家公司的规则,所有公司都是如此。

行政部看似最不重要,其实最重要,贴身经手所有细节,掌握公司全部机密,可谓卧榻之侧、皇宫大内。

直接把手伸到了大内,连梁冰都有点怀疑,他老板果然野心膨胀了。

王云曦这般有城府的人,心里再怎么吃惊,面上也丝毫不显。

梁冰说什么就是什么,她笑得和蔼可亲,将后勤组这寥寥三人,认认真真介绍给季辞认识。

王组长紧张得直抹汗,江媛媛的手也不知道该往哪儿摆。他俩不是父女神似父女,手足无措的样子像两个随风摆荡的稻草人。

便显得程音格外不卑不亢,既不见惊,也不见喜。

王云曦不由多看了程音两眼,想起她下午的镇定表现,脸上多了几分真实的赞赏。

“这是我们部门新来的管培生,小程,跟季总问好。”她道。

季辞目光淡淡,这才移向了程音:“你姓程?”

哦,对,他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姓林。

程音有些恍神:“季总好,我叫程音。”

季辞随意点了点头:“打扰你们吃饭,都坐。”

王云曦再次一头雾水,坐下陪她的团队吃工作餐。

本以为季总打个招呼就走,不想他还坐下来了,点了一杯茶,大有将平易近人路线进行到底的打算。

王云曦很想提醒,他快要给员工造成惊吓了,没看老王紧张得饭都咽不下去?江媛媛结结巴巴,回答自己是哪儿人,都要想个三分钟。

只有程音,端正地吃饭、回话,没在18楼的面前丢她王云曦的脸。

王云曦在琢磨程音时,程音也在琢磨季辞。

“所以,你高中才离开北京,转学去了台州?”季辞漫不经心抿了一口茶。

季总为人和气,亲切地与大家逐个寒暄,从王组长,到江媛媛,最后是程音。

问得问题也是老生常谈,老板慰问员工时聊得都差不多:哪里人,什么学校毕业,在公司负责什么工作。

程音有点怀疑,季辞根本没认出她来。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毕竟过去了那么多年,从十七岁到二十七岁,她完全脱胎换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如果这样,那还挺黑色幽默的——他随便一句寒暄,就揭了她最痛的疮疤。

他恐怕想象不到,她当年走得有多狼狈。

半夜跌跌撞撞跑出去,昏迷在小区门口,被120拉去医院急救。

那时候她一个人守在出租屋,从日出到日落,过得晨昏颠倒。想出门寻他,又怕他突然回来,两个人正好错过。

冰箱里的东西吃完,也不敢出门去买,就蜷在客厅的沙发啃饼干。一有脚步声她就跳起来,趴在猫眼上往外看。

三哥只要还有一口气,就绝对不会丢下她一个人,曾经她对他的信任和依赖,就盲目到了这个地步。

委屈和酸楚突如其来,胸口像突然跳了一根丝,将整个心脏扯得皱成了一团。

但表面上,程音不动声色,以新员工面对高管时应有的恭敬,微笑着回答:“是的,季总,台州是个好地方,欢迎您去玩。”

季辞不置可否:“但你后来,又回北京读的大学。”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程音拿不准。他语气不咸不淡,像是闲聊,又像意有所指,还有点质问的意思。

所以,他到底认出她没?

他在质问什么?

为什么她走了又回来?为什么这么不识相,老是对他纠缠不休?

羞赧突如其来,程音立刻辩解:“我是保送生,那年只有北京的校招名额,否则我会留在南方。”

这个回答让季辞拿茶杯的手一顿。

半晌,她听到他低声道:“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