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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是?……哪方面的业务?”

她怎么?也想不通,有什么?生意,万能的季总谈不下来,要依靠她来创造奇迹。

“你还记得羲和吗?”季辞问。

又?一个记忆深处的名字。

羲和,帝俊之妻,山海经里说?,她住在东南海之外,生了十个太阳,每天乘坐龙车向西出巡,为世界带来温暖与光明。

她是?中国的太阳神,光明的缔造者。

当年程敏华给自己的科研项目命名为“羲和”,原因不言而喻。

“音音要相信,只要一直努力,事?情就会变好,希望就能来临。”

她说?这句话时,双眼明亮,笑容纯净,像一切六零年代生人,因为生逢其时,笃信一切皆有可能。

那时她事?业顺利,家?庭美满,唯一的不幸是?女儿?有眼疾——由?于刚查出没多久,尚未灭失全部希望,也没因此造成夫妻不和,所以她还是?灿烂积极的。

也许是?因为名字起得好,短短几年,羲和项目突飞猛进,相关研究硕果累累。

很快,程敏华主持成立了一家?初创公司,正?式探索将研究结果用于临床实验。每天她都忙得昏天黑地?,疲惫至极,也兴奋至极。

程音从小跟着她四处奔波,求医问药,其实早已不抱希望,也接受了自己将要失明的现实。

但在那段时间,被程敏华的情绪感染,她再次心怀侥幸。

羲和,是?能照亮她黑暗世界的名字。

“这家?公司,不是?早就没了么??”程音问。

如果没记错,在她妈去世后不久,羲和便已就地?解散。她爸林建文作为法定?继承人,草草处理了全部遗产,卖掉了公司股份,随后带她离开了北京。

季辞摇头:“程老师去世之后,团队没有彻底解散,赵奇师兄独自挑大?梁,重新注册了这家?公司。”

“一直坚持到现在?”程音惊奇。

不过,这种事?放在赵奇身上,也不算奇怪。他本?来就是?个奇人,本?硕博连读,是?程敏华实验室最资深的研究人员。

此人天生适合搞科研,身上有股痴气,成天不修边幅,疯疯癫癫,程音小时候还有点怕他。

“坚持了十多年,最近遇到一些困难。”季辞道。

“研究失败了,是?吗?”程音并不奇怪,这世上多的是?痴人说?梦,哪有那么?多奇迹可言。

“烧钱太厉害,投资人决定?撤资。”

季总不愧是?柳世一号工作狂,不知何时又?拿出了他的PAD,镜片倒映屏幕的冷光,映照出冷峻优美的唇线。

唇中吐出的话,却不太客气。

“赵师兄心地?良善,但才华欠缺,当初应该留校当老师。”

程音的目光从他英俊侧脸,移动到雪白衬衫,宝石袖扣在黑暗中熠熠生辉——此人虽然?还跟当初一样恃才傲物?,但物?质上已不可同日而语,浑身上下写满了“金主”二字。

“所以,您打算接手?这笔投资?”她猜测他的意图。

季辞摇头:“柳世不做无?谓的投入。”

这话说?得,真像个无?情的资本?家?。

程音决定?停止发问,季总也不是?第一天这么?难伺候,既然?他不想说?出自己真正?的意图,那她也别瞎猜了。

“我只是?,不想看?它就这样消失。”他最后这样说?道。

程音秒懂。

这就好比坐在龙椅上的朱元璋,某天突然?想吃珍珠翡翠白玉汤,不过是?厌烦了锦衣玉食,想要搞点怀旧。

天凉王破,天热王不破,不过一念之间。

但他若是?真的在意,绝不会是?这种态度。

不想看?它消失——那当初它消失的时候,他人又?在哪里?

*

赵奇混得落魄,羲和这小破公司,租不起任何高新产业园,窝在了老旧大?学城一角。

该校区年久失修,早已不做教学之用,门口立着工程改造的标牌。一墙之隔,隔壁的大?学在喜迎开学季,越发显得这边人声寥落。

车是?开不进的,司机只能停在门口,请他们步行入内。

路也不好走,坑坑洼洼,经年的雨水滋养出湿厚苔藓,错落的石缝里开出无?名花朵。

程音一步一滑,基本?看?不清落脚何处,差点摔倒之际,季辞将她扶住。

“太黑了。”他向程音伸出一只手?。

迟疑片刻,她按照曾经的习惯,牵住了他的衣袖。

这个姿势让程音重回?了年少时光,每当夜里出门,三哥都会借给她一个衣袖。

像练习过很多次的钢琴曲,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只是?衣袖的触感和过去大?有不同。

挺括的衬衣,冰凉的宝石袖口,时刻提醒着她对方的身份。

“季总,”程音问出心中所惑,“找大?师兄谈事?,为什么?需要我出面?”

“他不肯见我。”

“……您要跟他谈什么??”

“今年的全国眼科年会,我有个卫星会的名额,可以让他使用。”

“卫星会?”

“年会外围的展示,有很多投资人会来参加,可以增加羲和的曝光度。”

明白了,季总虽念旧,只在有限的范围之内,真金白银不会掏。

但,这也算是?好事?,大?师兄为什么?不肯接受?

说?话间,季辞领着程音,走到了园区深处。

“我不过去了,在这里等你。”他指向不远处一栋青砖小楼。

程音松开了季辞的衣袖,整洁的袖口被她抓得有些皱。

他低头看?了一眼,并未整理抚平,继续叮咛:“记得,见到大?师兄,别说?是?我让你来的。”

程音很是?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路灯熏黄,照亮?*? 路旁的紫藤花架。紫藤这种植物?,给水就长,百年不绝,正?适合这种靠天吃饭的园子。

几场雨水过境,花就没心没肺开了,轰然?热烈,显得站在花架下的那个人,神情说?不出的孤落。

她心口一跳,像被躲藏的虫豸咬了一口。

季辞脸上的表情,她认得。

那年她从街边将他捡回?家?,足足一个月时间,他就是?这样一张脸。

漂亮得像个假人。假人不吃不喝,一发呆就是?大?半天,夕阳的光是?暖的,但照不进他的眼睛去。

平芜尽头是?春山,他眼中的平芜,找不见尽头。

错觉只在一瞬,程音轻眨一下眼,他又?恢复成那个运筹帷幄的季总。

“还有,你最好不要提到,你在柳世工作。”他最后提醒道。

“为什么??”程音越发不解。

“大?概在他看?来……”季辞笑了笑,“这跟认贼作父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