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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穿少了。”季辞越过她,去取墙上挂的防护服。

单抗实验室要求无菌操作,污染防护的等级很高。防护服是连体式,最小?号也得XL,程音本来就穿了件不合体的西装,再套一件超大?号连体衣,拖天扫地的,连路都走不利索。

见她行动狼狈,季辞折返回来,拉开她防护服的拉链,将西装衣袖折到了合适长度。

然后又从旁边找了两根束线器,蹲下帮她调整防护服的裤长,防止在走动时?踩到。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于季辞可能是出入实验室的习惯动作。

但于程音而?言,却仿佛迎面劈来了个雷。

上一回他半跪在他面前伺候,她还不到九岁,颐指气使?命令他帮她系鞋带。

季辞系是系了,完后一声冷笑:“哪来的小?废物,九岁还不会系鞋带。”

当时?他不知道?程音眼睛不好,等知道?之后,他也没有向她道?歉。

“既是如此,你更要什么都努力学会。”

小?时?候三?哥并不怎么宠她,对她从生活到学习的要求都高,堪称赏罚分明?。

程敏华乐见其行——否则程音仗着?一张漂亮脸蛋,又会撒娇卖可怜,在家在学校都无法无天,没人能管得住。

程音呼吸发烫,透明?防护面罩上,慢慢蒙了一层水雾。

其实三?哥当年教给她很多?事。

鹿雪一个北京娃,却自幼喜欢川菜口味,不过因为程音所有拿得出手的菜式,都出于季辞之手。

她连育儿?都不自觉地模仿他的方式——他是兄长,也是严师,他曾经手把手教给她的,没有一件是无用?之事。

……

季辞领着?程音,穿过消毒缓冲区,越过忙碌的自动化实验室,最后来到了一扇门前。

门口挂了个牌子:饲养室。

程音升起不祥的预感,季辞和?颜悦色:“实验小?白鼠,都关?在笼子里,你行吗?”

大?概……行吧。

鹿雪周末经常去附近的宠物店玩仓鼠,她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

谁知门一开,上百平米的饲养间,成排成堆的通风笼,满眼都是细白的小?躯体,空气中蠕动着?密集的吱吱声。

程音眼前一黑:她这傲人的通感,这动静,真就成群结队在耳畔蠕动!

孟世学年届七十,无官一身轻,现任柳世浙江分公司萧山实验室的小?白鼠饲养员。

全包裹的防护服,所有人穿都一个造型,季辞不知靠什么辨认,一眼就找到了孟老?。

他称其为“孟老?师”。

程音并不知道?,柳世上下无数人想叫孟世学一声“老?师”,奈何没有这个荣幸。即使?季辞,出了这间饲养室,恐怕也没这个名分。

老?头子乖僻得很。

这几日柳世在杭州大?操大?办,盛事如云,他无视三?请四邀,一概不露面,谁来求见都不见。

所以在程音看来,季辞与她一样,也吃了个闭门羹。

孟世学低着?头,细心为小?鼠更换垫料,对季辞的招呼表示无动于衷。季辞也没多?言,安静在一旁站了会儿?,开始主动上手协助。

换料,称重,观察形态,分笼。

一整套流水线工作,他们做得专注,程音也看得专注。

她不大?能盯着?老?鼠细瞧,主要阅读放在旁边的工作手册,实验鼠的管理规程,门道?很多?。

偶尔一抬头,只见一老?一少专心致志,从背影都能看出,他们沉浸其中。

甚至有种手艺人消磨时?间的安逸。

时?钟滴答。

两个多?小?时?过去,程音站得两腿酸痛,看完了摆放在外所有能看的纸头,他们终于处理完了区域内的全部小?鼠。

孟老?点了点头:“还行,手没生。”

季辞立刻认错:“最近事务性工作忙得比较多?,实验室去的少。”

孟世学冷哼:“石头竟然让你去搞营销,瞎胡闹!”

程音被震到了。

石头,什么石头,女娲补天的那颗吗,他居然管柳石裕叫石头!

又一想……老?人家年龄资历摆在那儿?,传说他是柳石裕的老?师,看来是真的。

帝师啊这是,背后人脉肯定也广,虽然隐退,也是业内泰斗级的人物。

程音来的路上,多?少做了点功课。

泰斗指挥集团副总裁劳动一下午,心情大?好,待到日影西斜,继续支使?他。

“去给我做顿饭。”

这是邀他去家宴了,季辞立刻点头,示意程音跟上。老?头眼见着?又要垮脸……

“我的人。”季辞道?。

“不是王云曦的人?”

“不是。”

他倒是敢打包票。

程音十分确定,她目前不属于西宫阵营,但既然季辞愿意替她扯这个谎,她也乐得顺水推舟。

很显然,柳与世这二?位创始人,因为什么原因闹掰了,只是没彻底撕破脸。

王云曦试图从中说和?,然而?孟老?并不想搭理。

一般这种情况,都是路线之争。

依据她目前的观察,孟世学和?西宫比较亲近——也不一定是西宫,可能就只能看得上季辞,技术流之间惺惺相惜,并不罕见。

再多?名堂,程音就看不出来了。

搞不好……只是因为老?爷子爱吃川菜也说不定。

孟世学住一间独门小?院,在半山腰,有山有水,有竹有肉,过的是神仙日子。

院门一开,一只金毛迎风飞扑,像一大?团金色蒲公英贴到了季辞身上,孟世学“唷”了一声,顿时?眉开眼笑。

“少轶回来了!”他摸摸大?金毛,脸上皱纹笑得舒展。

程音想,这狗的名字,还挺帅气。

然后她一错眼,见到了此生见过最俊俏的姑娘。

马丁靴,大?长腿,长发用?一根竹筷随意簪在头顶。她正踩住竹节抡斧头,一把黑色战术斧,雪亮划出半圆银弧,映着?她眉峰奕奕、朱唇灼灼,当场让程音惊艳到不行。

抬头见到来客,孟少轶挑了下眉,愉快地丢下了斧头。

老?爹多?时?未见,当然要先拥抱,孟少轶轻拍她家老?泪纵横的老?头,眼睛却往季辞这边瞄。

松开老?爹,走到季辞面前,孟少轶飞快瞄了眼程音,忽然对他露齿一笑:“嗨,三?哥!”

季辞当场变了脸。

孟少轶常年在野外行走,知道?什么时?候不该去惹危险动物。她虚晃一枪,见好就收,立刻岔开话题:“好久不见,这位妹妹是谁,好像在哪里见过。”

季辞实在懒得理她,边走边挽袖子:“去生个火,准备做饭。”

季辞领着?孟少轶在厨间忙碌,程音便陪孟世学坐在院子里喝茶。

刚才她去客厅取茶具,扫了一眼家里摆放的照片,再上网搜了下人名,已经充分认识了孟少轶。

自由式跳伞运动员,世界滑翔伞锦标赛亚军,翼装飞行纪录保持者……

无限精彩与刺激的人生。

在其中的不少照片中,她一眼看到了季辞。从念青唐古拉到澜沧江,他的皮肤由白皙转为麦色,体格也日益健硕。

一个常年专注于“文明?其精神”的男人,忽然风格大?变,转而?“野蛮其体魄”,背后必然有不可抗力存在。

程音在想,她终于找到了真正的原因。

名叫少轶的帅气姑娘,健康淘气得像山间跳跃的风,跑得稍微慢一点的人,连抓都抓不住。

她也叫他,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