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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辞直起身,帮程音盖好小毯,又将鹿雪重新从床上抱起,调整好她?的睡姿。

“劳烦送我们去停车场。”他道。

程音也?对帮忙推轮椅的护士道了声谢。

两个人都平平静静,没人看得出来,这里刚刚进行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求婚。

车还是?前几日那台,迈巴赫的黑色商务车,新提的车,车身太?长,司机老李不怎么开得惯。

事?先给他的地址,他也?从未去过,不是?季总常住的公?寓,也?并非后海的老宅。

他忍住了没往后张望,但眼角余光看得到,程小姐是?被季总抱上车的。

小心翼翼,护若珍宝,瞧着不像只是?崴了脚,倒像整个人都是?琉璃做的,生怕碰坏了似的。

老李松开手刹,油门都没敢给,让车平稳丝滑地滑出了停车位。

直到车上了京通快速路,程音才发觉窗外的景色不对。

“开过东单了?”这不是?她?回家的路。

“你脚这样,回自己家怎么住?谁送孩子上学??一日三餐怎么吃?”季辞先斩后奏,理由倒很充分。

程音被这一连串问号塞住了嘴。

季辞如今也?算摸清了她?的脉——不肯平白受人恩惠,就?算是?他也?不行,或者说,是?他尤其不行,必须来点儿自食其力。

于是?他现场给她?派了个活儿:“脚要消肿至少两周,你先休半个月病假,这段时间在家别闲着,把羲和的宣传方案做完。”

妹妹爱上班,也?擅长上班,那就?让她?上个够。

他笑得仿佛过年时跟亲戚炫耀的家长:“听说我们知知,每年都拿国奖,让我看看传播学?优等?生的专业实?力。”

建国门往东是?通州,史称通县。

这些年建设北京城市副中心,市人民政府被迁移至此?,区域内肉眼可见的繁华了不少,一路见到新楼盘鳞次栉比,入住率并不低。

车开进一个崭新小区,地库宽敞明亮,程音略感困惑,她?记得季辞住在城里。

车停稳,季辞将睡得奇形怪状的鹿雪从车里抱出,理了理她?乱七八糟的羊角辫,然后一手抱着娃,一手推上程音的轮椅,示意司机离开。

老李一言不发将车开走,他想,从今日起,季总或许需要更多的隐私空间。

老头放了一首欢快的凤凰传奇。挺好,他老板是?个好人,老板高兴他也?高兴。

“这是?哪儿?”地库直达的入户门,肉眼可见的造价不菲,程音忍不住问季辞。

“这儿离幼儿园不远,附近有冰场,等?到九月开学?,旁边好几所?重点小学?。只是?我们上班稍远,但我考虑,还是?紧着孩子方便,你觉得呢?”

我觉得您……进入角色未免有点太?快……

程音很不适应季辞这一身纯正的奶爸风味,然而他对鹿雪的喜欢,看起来完全发自内心。

甚至陈嘉棋……被鹿雪叫过那么多声“爸爸”的陈嘉棋……都没他这般事?事?有考虑。

此?时程音不得不认可了太?子党对季辞的评价——姓季的手段了得,收买人心太?有一套。

等?见到了鹿雪的儿童房,程音已经彻底无话可说。

据季辞所?言,这套独栋原是?某明星预定?,由于出国定?居临时转卖。

208们不差钱,给女儿装修的房间就?算放在迪士尼乐园,也?能当个专门的展区。程音不敢想象鹿雪明天早上醒来该会有多高兴。

这是?她?穷尽一生都无法给孩子提供的成长环境。

不怪季辞当初选择离开,人往高处走是?客观规律。

由奢入俭难也?是?,看来接下来这一年,她?得经常跟程鹿雪洗洗脑——别把这样的生活当做人生常态,她?们只是?来这儿度假的过客,不能因为天上掉了个馅饼,就?不再?自己耕地。

多少中了彩票的人,人生反而过得越发糟糕。

同一个道理。

季辞将鹿雪放入挂着海蓝色帐幕的公?主床,回头便见程音扶着轮椅,坐在门口若有所?思。

她?看起来不悲不喜,眉目生而秾丽,神情却极素净,似乎很难被俗世?的尘埃沾染,明明就?在眼前,却仿佛神魂飘荡去了遥远的地方。

他忍不住快步走到她?面?前:“怎么?累了?”

程音抬头看他,不言语。

他摸摸她?头发,“累了早点休息。”

季辞说不清心底的失措从何而来,他从来都是?镇定?而有主意的人。

从他九岁那年,瞒着家里的老人,偷偷攒钱买了开往北京的火车票,去找他传说中的“小姨”,凡是?他想做的事?,无论结果?如何,终究都能做得成。

可此?时,明明他已开始收网,确信一切尽在掌握,她?也?一同被网罗于他的计划……

他却觉得,她?不会乖乖听从他的安排和指令。

原本她?也?不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季辞上前,将程音连轮椅一同推到了走廊的尽头。

“晚上你睡哪?我房间,还是?客房?”

他步履平缓,态度自然,径直将她?推到了主卧:“睡我房间吧,客房没有洗手间,你的脚不方便。”

程音若是?腿脚好使,此?刻恐怕已经蹦了起来,而今只能如坐针毡,连连摆手:“我们又不是?真的结婚了……”

季辞低头,看见她?顺滑乌发间,粉红耳廓隐隐若现:“我的意思是?,主卧让给你,我睡客房,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宽敞的主卧确实?是?唯一选择,只有在这儿轮椅才能畅行无阻。

程音将自己关在洗手间,学?习如何单脚站立,杵着拐刷牙洗脸,不时地瞄一眼雪白的猫脚浴缸。

她?住在胡同这半年,甚至没有好好洗过一次淋浴,更别说舒舒服服地泡一次澡了。

眼馋。

可是?不行,门外有人等?着,隔着花玻璃都能看到模糊的身影。

他总不至于每次都要陪她?用卫生间吧……程音把水龙头开得哗哗响,才肯坐下用马桶,但脸还是?烧得厉害。

太?奇怪了,这种感觉。

她?很不适应家里同时还住了一名成年男性。

“柜子里有干净睡衣,可以自己换吗?”季辞在外面?问。

程音心慌慌:“可以!”

她?说不可以,难道他还打算进来帮她?换不成?

一通搏斗,程音将自己折腾进了睡衣,大小正合适,就?是?图案可笑,印了一群绿色恐龙,难以置信这是?季辞的品味。

可偏偏就?是?,十几年前他也?买过类似的一套。

程音看着镜中的自己,岁月厚待她?,没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松松绑个高马尾,她?还是?十来年前的高中生林音。

眼神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林音照镜子时带着满腹怨念,她?可不想穿这种没名堂的睡衣!

她?自己选的多好看啊,买一套却被他退掉一套。丝绸吊带不行,可爱女仆也?不行,季三这个老古板,连她?晚上穿什么睡觉都要管。

他说他来买,买就?买吧,这豁丑的一身,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林音越看越气,脱下恐龙睡衣扔到一旁,忽然眼前一亮,看上了季辞挂在浴室的白衬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