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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声令下,手下的人也都拔剑迎了上去,一时间巷道内只听得到兵器碰撞的声音,以及几乎掀了天的叫喊声,双方打得有来有回,甚至还见了血。

百姓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都躲在巷道口,往里面偷看,但沈黛末和师英打架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京城。

第二天上朝,师英手下的一名言官,直接把这件事捅了出来。

“竟然有这种事?”楚绪震惊地望向沈黛末,怪不得她的下巴处有一道血痕,师英的脸上同样也挂了彩。

“陛下,沈指挥使仗势欺人,皇子还未出降,她就以皇亲国戚之态,纵容豪奴羞辱师大将军,将军可是一品,官衔远胜于她,她这是在以下犯上!陛下,请您一定要严惩啊!”

文丞相连忙维护道:“陛下,一家之言不可信,或许只是因为两位口头争执,才惹出这些,并非一人之过。”

“据说,沈大人当初也是因为被得罪了何云的家仆才被连累一甲无名,怎么如今也效仿起她来了。”言官对着沉默不语的沈黛末言辞激烈亢奋。

“还是说,您是因为上次师大将军爆出你姐姐贪污一事,所以怀恨在心?原来什么大公无私,大义灭亲都是假的,您还是心存怨恨,公报私仇!陛下没判你姐姐斩首示众已经是开恩,她死于岭南瘴气,那是天惩啊————”

不待她说完,一直安静沉默地沈黛末直接抄起象牙笏板就往那言官的脑袋上砸。

周围官员瞬间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又大又圆,那表情好像在说:真勇啊!

那言官顿时一声惨叫,但这还没完,沈黛末直接骑在她身上,一手笏板一手拳铺天盖地地往她身上砸,打得言官鬼哭狼嚎。

“你放肆!放肆!”师英见沈黛末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怕她真把手下打死,一伙人上来就要拉住她,沈黛末身后的下属自然也围了上来,有人发泄,有人站队,有人浑水摸鱼,有人公报私仇,从原本的拉架到推搡,从推搡到口角,从口角都斗殴,一气呵成拳拳到肉,两党的人几乎都卷了进去,就这么在朝堂之上打起了群架。

一群人打得天昏地暗,乌烟瘴气,连文丞相都挨了两巴掌,孟灵徽更是趁机凑进去偷偷踹了师英两脚。

打得差不多了,众人才慢慢散开,大家的脸上都挂了彩。

“刚才谁踹的老娘?”师英揉着被踹得生疼的腰,皱眉道。

孟灵徽默默看向远方。

师英对着目睹全程的楚绪道:“陛下,您都看见了吧,沈黛末目中无人,实在狂妄放肆,您必须严惩不贷,否则就是寒了文武百官,已经各地节度使们的心。”

眼看师英已经把节度使搬出来,楚绪也无法纵容沈黛末,小声道:“那卿认为应该如何?”

“即刻革职,交出兵权,发配充公,永不许再回京城!”

“不可!”文丞相率先开口制止:“沈大人可是未来驸马,岂能不回京城?”

师英眼神狠厉威胁:“丞相认为,像她这样的人还配做驸马吗?”

“够了,你们都受了伤,先去上药,这事稍后再议。”楚绪道。

言官被送去抢救,众人不得不跟随李中官去太医院上药,而沈黛末则被带到了皇帝御书房。

她一进门就跪在地上一言不发,清丽的脸上布满血痕,血珠子淋淋漓漓地往下淌,发丝凌乱,衣衫不整,衬得她憔悴美艳。

“很疼吗?私下里打了就打了,何必闹到朝堂上来,弄得朕不得不处置你平息众怒。”楚绪看得喉咙直痒,忍不住伸手想要触摸她的脸。

沈黛末直接偏头躲开。

楚绪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僵硬:“黛娘,你竟跟朕如此生分?”

沈黛末冷着脸,道:“微臣愧对陛下,臣自己犯的错,臣愿自己担着,您要怎么罚都行。”

说完她扭头就走,丝毫不顾楚绪的颜面。

楚绪的脸色涨得通红,带着一股难以抑制的羞恼,气得身体发颤。

“朕把堂弟许给她,给她荣华富贵,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宠爱,朕对她这么好,她竟这么嫌弃我的触碰?前朝还有大臣为了皇帝舐痈吮痔,我百般真心,去换来她的冷漠相对。”

舐痈吮痔?

门口的孟灵徽听着都发笑:那是对她好吗?你那是馋她身子,还要做你的棋子,你下贱!

但孟灵徽依然温声劝道:“您就是因为对沈大人实在太好,所以才把她宠地忘乎所以,看不清自己的身份,这样的人就需要给她点教训,让她吃吃苦头,她才能真切的感受到您对她的好,往后才会珍惜。”

楚绪疑惑道:“怎么说?”

孟灵徽道:“依我看,不如就听师英的,先革去她的职位,冷落她一段时间,正好北境二州胡人作乱,不如就把她送过去,只是这次不给她多余的兵马,让她知道没有您的支持,她连仗都打不起,这样一来,等您再召她回京时,她自然对您感恩戴德。到时候,自然您再想对她如何,她自然没有不依的。”

楚绪听罢,脸上露出一抹扭曲的笑意:“好。”

她直接下令,沈黛末殿前失仪,革去一切官职,发往边境做看门小吏,无召不得入京。

楚艳章得知此事大惊失色,连忙跑去求情。

“皇姐,沈大人纵然有过错,可她毕竟也曾为您做了那么多事,恳请您放过她这一回,况且我们的婚礼、”

“婚礼暂缓不就行了!当初是你跑来找朕,说被黛娘救了两次,对她倾慕不已,愿意嫁她为夫,加之又说嫁给了她,她就是朕的弟媳,是皇室的一份助力,朕才同意帮着你赶走冷氏。但如今她对朕的态度不但没有亲近,反而疏远起来,朕怎能不气!就该给她点教训!”

楚绪本就在气头上,楚艳章这一求情更是惹得她心烦不已,直接拿起酒壶猛喝起来,然后将酒壶往地上一砸,愤怒道。

“陛下,您才服用了五石散,是不能饮用冷酒的啊。”李中官苦口婆心地劝道。

本是一番好意,谁知楚绪非但不领情,反而暴怒道:“你敢管教朕?!放肆!来人,把这个狗东西拖出去,狠狠地打!”

“陛下,奴才知错,求您开恩,奴才再也不敢了。”李中官连忙求饶。

但楚绪的脾气本就不好,服用五石散变得更加暴躁易怒,根本不听李中官的求饶,任由她被拉出去哀嚎,最后声音逐渐变弱没了气息,被活活打死。

*

一场淅沥小雨,将草原上的尘埃洗涤干净,鲜嫩的草尖上凝结着晶莹剔透的露水,沈黛末策马在草原里奔驰,空气里都是被碾碎的丰沛清甜的草汁香,清风拂过原野,绿油油的茂草如绿浪逶迤,辽阔的天空似淡蓝色玻璃珠子。

冷山雁站在草原的尽头张望,雨膏烟腻薄薄的打湿了他的长发。沈黛末的发梢衣裳都在滴水,风尘仆仆地来到他的面前。

“雁郎,我来了。”

冷山雁勾起唇角,丹凤眼中笑意像一朵艳丽的花,在缠绵的雨中兀自为她盛开。

他撑着一把伞,将沈黛末拉入伞下挡雨,一手拿着帕子温柔地擦拭着她脸上的雨珠。

沈黛末握住他的手,视线静默无声。

雨水越来越大,滴滴答答地落在草叶之上,草原上慢慢升起一股濛濛的水雾,她仿佛看见冷山雁细长的眉眼中闪过一丝心酸心疼。

他抚着沈黛末的脸颊,慢慢地抱住了她。

朦胧的水汽间,沈黛末感觉到肩膀忽然一重,是冷山雁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是他沉甸甸的思念,却像无边无际的雨点,砸在他们的心湖间,泛起阵阵涟漪。

身后传来阵阵的马蹄声,是从京城一直跟随她的查芝乌美以及她的手下们。

听到她们的声音,冷山雁这才慢慢松开她。

“郎君!”这些人语气恭敬地唤他。

之前皇帝指婚,逼得冷山雁这个原配正室变成平夫的事无人不知,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彻底败了,谁知道沈黛末竟然表面妥协,背地里竟然把他送到了北境,夫妻团圆。

瞬间所有人都明白冷氏之前带走沈黛末所有家产的意图,也都明白他在沈黛末心里的地位,别说此刻皇子还未出降,就算真的进了沈家的门,也不一定斗得过冷氏。

因此,这些人对冷山雁的态度更加恭敬起来,将冷山雁视为真正的沈黛末正夫。

“各位一路奔波,风尘仆仆辛苦了,我为各位准备了好酒好菜,大家都松快松快吧。”冷山雁微微屈膝行礼,客气有礼道。

众人一听有酒有肉,瞬间高兴起来。

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个名叫清繁的小镇,虽然距离北境二州不过五十多里,但因为有驻守的军队,因此战火并没有烧到这里,百姓尚且能过上一段平静的日子,但时常因为时常有从北境二州逃难来的难民,带来哪里又被劫掠,哪家的儿子被掳走,哪家的孙女被杀掉的消息,惹得人人惶恐不安。

可这些百姓无处可去,因为他们的土地在这里,本就贫苦的她们靠着土地才能勉强解决温饱,许多家庭一家几口人甚至连一人一件衣裳都做不到,离开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只不过是延迟死亡罢了。

因此,即便他们整日提心吊胆,却依旧心存一丝侥幸,期盼那些胡人占了北境二州就够了,不要再图南下,给他们一个安生的日子。

因为远离中原繁华之地,清繁镇古朴而肃穆,地面更是没有苏城县那样的青石板铺路,黄土路小道一下雨全是泥浆,脚一踩上去,就回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泥水几乎沾满了她的裙摆。

街道的房屋也大多都是用泥巴块和稻草加在几根木头做的房梁垒出来的,被雨水一淋,空气中满是泥土和稻草湿漉漉的土腥味,以及居民房屋的牛羊猪圈里传出来的膻味和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