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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柑奶奶手肘搁在扶手上,今天戴了关奏陈送的手链,脊背挺直,态度有距离感,不冷不热地说:“很好,谢谢你。”

等主厨离去,蜜柑妈看着蜜柑奶奶,不禁露出景仰的神情。

吃过晚餐,大家原路返回。小麦正准备上车,突然被人捉住手,往后拉了一把。她没预料到,直接往后扑,趴到某人跟前。始作俑者还好意思笑。关奏陈张开长外套,把她裹进来,对车上的人说:“你们先回去吧。我跟小麦散散步。”

蜜柑爷爷起哄:“哎哟哟哟哟!”

蜜柑妈矫揉造作地喊:“好嫉妒好羡慕啊!年轻人搞对象就是热情!”

“你们好烦!”小麦挣扎着转身,肚子被关奏陈用外套裹着,所以,像个陀螺似的,原地转圈,“有本事从车上下来!下来单挑!”

蜜柑爸降下车窗,挥挥手道别,发动了车。

在背后,关奏陈就是不放开,把脸埋进她的头发里。小麦隐约感觉,他是不是把她当小孩或小动物了?既然如此,她就顺着他的来,抓住他的手,假装啊呜咬上去。她只是做做样子,他逃得飞快,手倏地就抽出去了。

他们走在路上。

河那头有灯光秀,不少路人驻足观看,拍照留念。关奏陈和小麦并不停留,很快经过人多的地方,来到安静的路段。

小麦问:“你到底多少岁啊?”

关奏陈说:“同岁。”

“跟我?”小麦觉得,他回答的方式很新鲜。她问的又不是“你比我大吗”,一般人只会说自己多少岁,要么几几年出生,他却直接和她关联起来,“你是什么星座的?”

“不知道。”

“不知道?”

关奏陈没什么表情,走着走着,看到路边垂下来的柳枝,倾斜身体避开:“我不记得哪天生日。好像是夏天。身份证上是植树节。”

小麦没有流露出悲伤或同情:“可能是双子座?很像。”

他配合:“有可能。这些信息又不重要。一般都是怕对方跑路,突然人间蒸发,才不得不搞清楚。”

“确实,”她很赞同,“最重要的,还是应该了解是怎样的人。星座、MBTI,这些都说明不了什么。”

关奏陈问:“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小麦用手指戳他:“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他没搞懂:“啊?”

“我知道你想听什么。”她挽住他的手臂,侧着头看他,露出笑容,“我喜欢你这样的’,是吧?我喜欢你这样的。”

不是的。他没这个打算。但她自以为是的时候很有意思。所以算了。关奏陈想,他愿意当“这种人”,就是这么喜欢她。

而且,这句话,她早就说过了。

还在路上,小麦就问:“你把你的身份证给我看看。”

“为什么?”

“我怕你跑路啊。”

关奏陈不想给,拗不过她,慢吞吞翻出钱夹。钱夹外面很正常,里面装了很多游戏贴纸,掏身份证时,贴纸零零散散掉下来。他把身份证递给她,弯腰捡贴纸。借路灯光,小麦看清他的证件。真的“关奏陈”,真的植树节,是近几年办的新证件,住址是工作室。他照片拍得很好看。

小麦喝伏特加也不怎么醉,可今天,小麦好像喝醉了。

无缘无故就想笑,什么都让她高兴,时不时头晕目眩。

关奏陈说:“不要拿它去贷款。”

小麦大笑,把证件还给他:“贷不了的。”

他们打车回家,意外发现,家里没有人。在群里发了个消息才知道,其余人看灯光秀去了,还有半小时到家。

小麦坐在沙发上,叫住关奏陈。她拍拍身边的座位,让他坐下。

小麦郑重地说:“在这段关系的开始,我们约法三章吧。”

“嗯?”关奏陈如她所愿坐下了,“嗯。”

“第一,不能劈腿。”小麦盘腿坐到沙发上,转身面向他,她说,“你敢出轨,我们就只能一个医院一个监狱,分隔两地了。”

他问:“第二和第三呢?”

小麦继续:“第二,对我有意见,请就事论事提出来。第三我还没想好,到时候再说吧。”

关奏陈边听边笑,笑得她发麻。她问怎么了,他说:“这是你以前谈恋爱定的环节吧?”

“你为什么……”“知道”两个字卡在喉咙里,小麦被看穿了,不知自己哪里露了馅。当着现任的面,不提前任是一种礼貌。

关奏陈说:“我会遵守。”

小麦问:“那……那你对我有没有要求?”

“没有。”关奏陈回答得很快,站起身来,“按你的性格,你要求别人的事,自己也会做到。那就行了。”

这天晚上,躺到床上时,小麦收到了关奏陈的信息。

他在工作室干活,和留在那打工的宅男们合影。他给他们叫了宵夜,是鳗鱼饭,他自己在吃一小杯的酸奶。照片是打工的人掌镜,有人干饭中抬头,有人故意张着嘴巴。关奏陈是被抓拍的表情,单手拿纸杯,眼神很无辜。

小麦把手机拿下去,心脏像软化了,变成黏糊糊一团。有人用力搅动这团心脏。就是这种感觉。虽然不疼痛,但是能感受到窒息。

度过“入坑否定期”后,现在的她很清楚,这不是心绞痛,不是需要去医院诊断生理疾病。小麦谈过多次恋爱,对这阶段熟能生巧。热恋时就会这样,确定了关系,不用多顾虑,尽情享受所有权。这种感觉最美妙,是幸福的一种。等度过热恋期,就会自然消失。且爽且珍惜。

隔天早上,小麦起了个早床。

她像充满了电,浑身都是力量,今天工作一定很开心,下班以后也会很开心。早早起床,她正愁没事干,洗手间门一开,蜜柑妈又边上厕所边探出头:“你起这么早?”

“不要边上厕所边开门!”小麦大叫。

蜜柑妈要去运动,问小麦去不去。小麦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跟去,这么多年没好好锻炼,身体都废了。

蜜柑妈装备齐全,还戴了运动手表。小麦只穿着运动鞋。

出发前,小麦鞋带松了,她弯下腰,用习惯的方式打结。蜜柑妈看到,笑着叫停她:“这样还会松!我来。”

不等小麦婉拒,蜜柑妈已经蹲下身,用另一个方式打了结。

“这样才结实。不会散。”她说。

小麦没学过其他系鞋带的方式,练习几次,准备走,却发觉蜜柑妈在走神。小麦叫她,她才缓过神。

蜜柑妈笑得很灿烂,突如其来地提问:“麦,你妈身体还健康吗?你在外地打工,她想不想你?”

小麦说:“她……身体还行,会想我吧?以前,她从来不说‘想你’这种话。我妈妈就是那种性格。她经常说,她对我好是应该的,因为‘母性’。”

“‘母性’?”蜜柑妈没听过这个词。

“就是说,妈妈生完孩子,对子女有种爱护本能。听说是因为雌激素。”

蜜柑妈一声不吭,琢磨着这个概念。

雌激素?

爱护子女?

小麦确认了一遍跑步路线,再抬头,她看到中年妇女冷峻的神情。

倏忽间,两颊绽开,嘴角颤动,眼睛里没有任何笑意,毛裕平却露出一丝笑容。

犹如神经性耳鸣,一种独特的嗡鸣声冲刷了所有声音。

霎时间,一片死寂。

“我这个人,”蜜柑妈两眼放空,像在注视一些深不可测、看不到尽头的东西,她脸上仍然挂着笑,“好像没有母性。”

这天早晨,室内安静,闹钟才发出声音,下一秒就被按掉。关奏陈睁开眼,停顿片刻,径自起身。不回公司的时候,他会住在工作室。每天差不多都这时候醒,渐渐的,血液、骨骼和肌肉铸成了生物钟。

先运动,然后检查窗外的植物,洗澡,有条不紊,日日如此,身体和头脑都保持美丽、轻松和清洁。

人不在,工作间内,电脑屏幕幽幽发亮。

标题为“辞职信”的邮件提醒跳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