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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车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窗外的雨滴滴答答,一下一下敲打着玻璃。

空气里弥漫着很淡的白檀香气,是喻年身上的香水,在这个冰冷的雨夜格外清冷幽暗。

车后座的顶灯被打开了,幽幽照着喻年的脸。

那双眼睛里似笑非笑,像一汪森林深处的深潭,眼底像有一抹幽幽的蓝,冷而艳丽。

祈妄情不自禁地想。

喻年跟年少时候的变化,可真是大。

他从没有想过这样冰冷的神情会出现在喻年脸上。

那个温暖阳光的少年人,倒在他怀里撒娇,哭哭啼啼说喜欢他,仰起头与他亲吻的人。

原来长大后,会像一柄泛着清光的长刀,眼角眉梢都透出冷漠,打量他的眼神带着淡淡的嘲讽。

这目光一寸寸灼烧着祈妄的皮肤,让他四肢百骸都在痛。

可他的目光又忍不住流连在喻年的发丝指尖。

曾经只能在电视里,报道上,还有梦里见到的人,这样真切地出现在眼前,即使有人告诉他这只是一个裹着糖霜的陷阱,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车内久久没有人说话。

白檀香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来,柔软多情,却又像勾魂的锁,叫人喘不上气。

最后还是祈妄先开口。

他问喻年,“你想跟我聊什么?”

聊什么?

喻年轻轻笑了一声,他看向窗外,神色莫测。

是啊,聊什么呢,老情人尚且可以叙旧,可他跟祈妄连试用期都没熬过,非要担一个“初恋”的名义,都有点名不副实。

他声音低哑,语气竟然很平静,轻声道,“刚刚看见你,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我一直知道那个大画家祈妄是你,但总觉得不真实。等今天见到了,才发现居然是真的。还真是……人生无常。”

八年前他跟祈妄相遇的时候,祈妄只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租住着昏暗的公寓单间,同时在餐厅和酒吧打工,手指上都是生活磨砺出来的薄茧。

谁能想到八年后这人摇身一变,成了出入红毯的名流。

命运还真是离奇。

他笑了笑,喝下去的酒像是终于起了效果,眼睛微微眯起来。

他问祈妄,“说起来,你的成功算不算有我一份啊,当初要不是拿我换了一套房和现金,你怎么有第一步启动资金呢?”

他像是漫不经心,与祈妄打趣,“那套房子怎么样,住着习惯吗,三百万的现金虽然不及你现在身价的冰山一角,但应该也够你生活无忧了,想想我对你是不是也算有点知遇之恩?”

刚才的晚宴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在场的人大多八面玲珑,但谁也不知道,车内这两个表面上毫不相干的人,曾经在八年前谈过一场恋爱。

年少天真,自以为轰轰烈烈。

结局却不堪。

祈妄的睫毛抖了下。

他哑着声音与喻年道歉,“……对不起。”

喻年却不屑地笑了一声,“谁要听这个。”

喻年说,“你是挺对不起我的,要是前几年,我跟你重逢一定会大哭大闹,再偏激点呢,我说不定还会把你绑回去,别以为我干不出来。”

他说到这儿,终于轻轻转过头,挺认真地瞧了祈妄一眼,下巴微抬,一副骄矜的少爷做派。

祈妄的心脏忍不住砰砰跳起来。

可下一秒,他却听见喻年说。

“可是一转眼我们都分开这么多年了,我也没这么小孩子气了,当年的事……就算了吧。”

算了。

失望透顶的时候才会算了。

祈妄能听懂。

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笑。

喻年这样大方坦荡,倒衬托得他的辗转慌乱愈发可笑。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问,“那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好啊,”喻年说,“怎么不好呢,我后来还是出国了,读的就是我喜欢的服装设计,回来有了自己的品牌。这些年恋爱事业两不误,挺春风得意的,跟我哥哥姐姐关系也不错。没什么遗憾的。”

这都是祈妄从无数信息里拼凑过的内容,但是真听到喻年亲口说出来,还是不一样的。

“那就好。”

他轻声说。

这句话也不知道哪里惹了喻年,让他又短促地笑了一声。

他问祈妄,“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祈妄想,说什么呢。

他真正想说的话,早就没有了资格开口,一千句一万句我爱你,也只能说给教堂的忏悔室。

他听着窗外的冷雨淅淅沥沥,车内明明温暖如春,他的手指尖却还是凉的。

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不该多嘴。

可他避无可避地与喻年对上视线,还是忍不住说道。

“我知道你事业要紧,但你从前肠胃就不好,该自己保重些。”

刚刚的晚宴上,他看见喻年偷偷捂过肚子。

喻年挑起了眉。

他嘴角一直佯装的笑慢慢放了下来,变得面无表情。

说来可笑,当初他们分开的时候,他确实肠胃不太好,但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吃东西容易反胃,祈妄却大惊小怪,还特地请假陪他看医生。

结果医生果然说是小毛病,开了两帖中药就放他回家了。

他还记得祈妄在那个小小的厨房给他煲中药,苦得要死,却逼着他喝下去。

他当时想,祈妄一定很爱他。

可现在他却轻轻吸了口气,语气里透出讥讽,“祁先生真是体贴,都把我卖了一遍,到现在却还记得关心旧人。”

这场面与喻年设想得根本不一样。

他本来是想来奚落祈妄的。

后来又想,算了,他是个大人了,再为十八岁的恋爱耿耿于怀,才显得他放不下。

可事实是,他真的对上面前这个人,十八岁的种种,这么多年的煎熬与怨恨,全都涌上了心头。

他根本不是成熟的大人。

八年过去了。

他一遇上祈妄,就又变回那个十八岁的赖皮小鬼。

他恨祈妄,恨得每一个夜晚都寝食难安,想起这个人就要发疯。

可他又忘不掉,宴会上匆匆一眼,他全身都在发冷,却还要装得高冷散漫,镇定自若地与祈妄握手。

真是糟透了。

喻年的手搭上了车把手,他没了兴致去奚落祈妄,只想逃离这让他难堪的气氛。

但他的手臂却被人拽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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