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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年望着自己地上的影子,因为灯光的角度,这团影子小小的一团。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努力地长高了许多,从原先要抬起头看着祈妄,终于变得能接近平视了。

可是他的影子现在还是缩成了小小一团,像是暴露了他这些年的胆怯和懦弱。

他平静地反问,“你凭什么说我过得不好?”

祈妄眼睫抖了下。

他也拿不出某个一锤定音的证据。

但爱着一个人,怎么会看不出对方好不好。

那天在宴会上相遇,他乍然在聚光灯下看见喻年,受到的冲击太大,以至于连脑子也像是生锈的机器,反反复复只播放着过往,而无法思考眼下。

他跟喻年被困在狭窄的车后座上,内心一片混乱,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喻年说自己过得好。

他就也只知道顺着喻年说,那就好。

你过得好就好。

可是他回去仔细思考了许久,那一天的每一幕都在脑海里细放了一遍,他却觉得喻年看着不太好。

过得好的人不是这样的。

如果这八年来喻年都过得幸福,喻年又怎么会从一个开朗阳光的少年变成现在阴郁冷淡的样子。

在他离开以前,喻年躲在他的怀里,笑得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甜蜜。

可是这样的话他说不出口,听着倒像是在指责。

他只是低声说,“那天跟你重逢后,我跟朋友打听了你公司的地址,我经常把车停在你公司附近,一停就是一整天。很抱歉,我知道这样的行为不对,但我忍不住想多看看你。可是好些天了,我看你在公司里进进出出,却没怎么见你笑过。”

事实上,连今天住进同一家也不是意外。

他正好来这里拜访一位老师,却在跟老师道别的时候,看见了在前台登记的喻年,他站在拐角处,等喻年坐上电梯,就也去办理了入住。

他说,“你如果过得开心,怎么会是这样的状态。”

喻年没有出声反驳。

他望着祈妄。

多少年过去了,祈妄站在他面前,依旧带着当初那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的影子。

祈妄看他的眼神,也和在那间破旧的老公寓里时一样。

他还记得公寓里白色的墙壁,浴室里是蓝色的格子瓷砖,祈妄的灰色沙发,他买了一个胡萝卜抱枕放在上面,风格跟这个严肃清冷的房间格格不入,可是祈妄每次都帮他洗得干干净净。

祈妄说他过得不太好。

可他其实从见到祈妄的第一眼,也觉得这个人似乎也不如当时落魄无名的时候轻松畅快。

想到这里,喻年自嘲地轻笑了一声。

祈妄过得好不好关他什么事啊。

离开他后,祈妄分明是平步青云,又怎么说得上可怜。

他靠在门上,抱着手臂,斜斜地看着祈妄。

他声音有点哑,“我不否认,你确实留给了我很多不好的回忆,尤其你刚离开的时候,我过得真是很差,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每天都失眠。”

“拜你所赐,你离开我以后,我这么多年都无法建立起正常的恋爱关系,我看我身边每个人,不管他多么殷勤,温柔,我都怀疑他是来骗我的。他对我的好,跟我说的甜言蜜语都是假的。他最后一定,一定,会离开我。”

“这都快成我的心病了,不过对我来说,却也无伤大雅,毕竟我永远可以有年轻英俊的床伴选择。”

喻年说到这儿,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他突然站直身体,走回了房间内。

片刻后,他又重新回到了走廊上,细长的手指上夹了一张名片。

他把这张名片轻佻地塞进了祈妄的睡袍领口,恰好卡在了布料与皮肤之间。

他抬头对上祈妄的双眼,眼神淡然,他说,“祈妄,咱们不可能复合了,因为我已经不能跟人正常的恋爱了。这么多年了,我身边只有床伴。

但你也知道的,像我这样的身份,想上我床的人不在少数,多你一个倒也没什么,如果你也有这个意向,可以打我电话。”

他说着,对祈妄笑了笑,随后也不等祈妄回答,他就退后一步,重新把门在祈妄面前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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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妄下意识伸出手,但是这一次,他只碰到了冰冷的门板。

而随着他的动作,喻年塞进他胸口的名片也滑落下来,掉落在柔软的地毯上。

祈妄弯下腰,把这张名片捡了起来。

这名片是喻年自己设计的,漆黑的底色,背后是冰川的浮雕,上面用烫银印着喻年的职务和联系方式。

他盯着这张名片看了许久,硬质的材料硌着他的掌心,他一直看到眼眶都有些发酸,才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知道喻年不会想再在走廊上看见他,再停留在这里,只是给喻年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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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年确实在躲祈妄,一直拖到傍晚才退了房间。

他顶着一副巨大的墨镜,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瘦削的下巴和漂亮的嘴唇,却还是收获了大堂里不少目光。

他去停车场拿了车,坐在座位上,却久久没有发动。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瞬间在想,祈妄的车会不会也在这个停车场里。

他开着车从地下室出去,会不会在道路上与祈妄狭路相逢。

这想法没什么根据,却把他的脑子搞得乱糟糟的。

他早上冲动之下给了祈妄自己的名片,可他很快就后悔了。

下午的时候,他坐在房间里,打了自己的心理医生的电话,平铺直叙地跟她讲述了这几天发生的一切。

他平静地问医生,“你说我应该跟他发生牵扯吗,我所有的痛苦,失眠,都来自于他跟我分手的那一个冬天,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到现在都对他耿耿于怀,无法接受他真的抛弃了我。我现在只想在他身上发泄出了我这么多年的怒火,如果这样做了,我会不会反而可以放下这些年的仇怨?”

他看心理医生也是最近两年的事情。

他并没有抑郁症,可是他的心理状态并不稳定。

他刚刚跟祈妄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他不是没有尝试过重新开始,可他已经无法投入到一段正常的恋爱里了。

连哥哥姐姐都积极替他介绍过相亲对象。

可是他坐在对面,望着这些不同的青年才俊,明明每个人都跟祈妄毫不相像,可他却还是总会误以为是祈妄坐在对面,在对他说话。

这让他的情绪永远被冰封在了冰川之下,无法解冻,也就无法拥抱新的爱人。

所以现在他诚恳地在对心理医生发问。

他说,“你觉得他对我的心理状况会有帮助吗?”

心理医生在对面叹了口气。

她也真诚地说道,“喻先生,作为你的医生我真的不建议你与他再产生联系,这在你的描述里,是一场不健康的关系,这不仅不会对你的情况有所帮助,甚至还会更糟糕,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

她作为喻年的医生也两年多了,自然很了解喻年的情况。

她说完这段话,还是没忍住,很不应该的,违背了她一贯的专业素养的,小声多了一句嘴,“可是如果你一意孤行地要往下陷落,我作为医生也真的无能为力。喻先生,想要康复首先得自己先有这个意愿才行啊。”

喻年没再说话,沉默了许久后,礼貌地挂断了电话。

而现在他坐在车内,心理医生的话却还像回荡在耳边。

他想康复吗?

他想从这场困住他多年的噩梦里醒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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