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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里也打着点小算盘,要是能偷摸学点一招半式,她说不定也有机会成为一个剑修。

剑鬼毫不在意地答应了下来,他练剑时极其专注,几乎从不理会旁人的询问,花盛妙也当自己是个不会出声的小蘑菇,一直躲在角落里,暗暗记着大师兄的剑招。

冬来夏往,她成了剑宫里唯一能与大师兄亲近的弟子,练剑结束后,剑鬼偶尔也会指点几句她的修炼,她受益匪浅。

而等到剑鬼的修炼突破到全意境时,他已经成为了剑宫当之无愧的的第一人。然而他的修炼天资不止于此,剑鬼自行摸索着,甚至突破到了修真界无人晋升过的第四层境界,化穹境。

他的寿命已经与这方天地永恒,更近乎于主宰这方世界的掌控者。

修真界再无人是他的敌手,然而只有在花盛妙面前,剑鬼才会流露出与众人面前与冷漠不同的一面。

又一日,剑鬼主动来寻她,他的神色是连花盛妙少见的野心与兴致勃勃。

“师妹,你知道吗?化穹境之上,竟然还有第五层境界。我能感知到,这方天地外,还存在着真正的大道本源。现在的我与真正的大道本源相比,还是太弱了。我想要突破到第五层境界,堪破此界的虚妄,才更能接近界外的大道本源,而化穹境的下一境界,便是破虚境……”

剑鬼嘴里念着她听不懂的话,花盛妙这些年已经习惯了做一个海豹拍手的吃瓜群众。

“师兄太厉害了!那我等着师兄突破到第五层境界的那一天。”

她等着剑鬼的好消息,就如同曾经等着剑鬼突破到化穹境时,找她喝酒庆功一样。

然而半月后,她却看到了从未见过的,身上气息死寂而压抑,形销骨立的剑鬼。

“师兄,你怎么了?”

剑鬼死寂的眼眸如同是刚刚爬出坟墓的死人:“师妹,我……”

花盛妙吃了一惊,她从来没见过剑鬼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她试图安慰他:“没关系的师兄。就算这次突破失败……”

然而剑鬼死人般的漆黑眼珠动了动,方才有了一些活气,他沙声道。

“不,我成功了。”

花盛妙顿时哑言,“那师兄,为什么看上去并不开心呢?”

剑鬼喃喃自语着,灰白的面色隐约可见疯癫与执拗。

“我突破到了第五层境界。我已经触碰到了大道本源,飞升融为了大道的一部分,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还在这里?”

花盛妙觉得头皮微微发麻,她感觉剑鬼现在的状态不太对劲:“师兄,这会不会是因为你的压力太大了,不小心产生的一点幻觉?”

剑鬼断然否认:“不可能,我不会出错的。我确实已经飞升了,为什么,为什么一切都没有变化……”

花盛妙不太敢打扰此时的剑鬼,她正准备偷偷离开,却看见剑鬼终于从喃喃自语的状态中冷静下来。

他陡然出现在她的面前,握住她的手腕,死寂的黑眸盯着她,比起告白,更像是说着要多用一碗饭一样寻常的小事。

“师妹,等我突破到了破虚境,我们就结为道侣。”

花盛妙:……哦……啊?!

她几乎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不是,她和大师兄的纯友谊是什么时候变质的?

天地可鉴,她对大师兄真的没有一丝一毫尊敬外的其他情愫啊!

花盛妙思索良久,委婉道:“师兄,我只当你是提点我的长辈与恩人,实在没有半点僭越之心……”

剑鬼看着她,却如同对她无论怎样的回答都无动于衷般冷淡道。

“无妨。等我们成了婚,我就是师妹的夫君了,师妹可以随意僭越。”

花盛妙感觉她和剑鬼仿佛在鸡同鸭讲,逼不得已下,她放出了一个杀手锏。

“师兄,其实……我不喜欢师兄这么光彩照人,威名远扬的道侣,我喜欢那种……就是很低调,谦逊温柔,我说什么他都照做,最关键是脸要天下第一好看的人。”

花盛妙瞥了一眼姿容绝佳,但也绝不至于天下第一的剑鬼,相信自己已经把剑鬼的所有可能都堵得死死的了。

剑鬼眼中的最后一点亮芒完全熄灭,似乎是被她的回答打击得有点狠,他失魂落魄地走了。

看着大师兄踉跄的脚步,花盛妙有点怀疑自己拒绝大师兄给他造成的创伤,可能比他自己突破失败还要更大一点。

然而她总不能以牺牲自己的幸福为代价,昧着良心和大师兄踏入婚姻的坟墓,花盛妙只能在心底默默说了一句抱歉,然后继续投入到自己的修炼中。

半年后,当她以为大师兄已经完全将她这个小人物抛在脑后时,顶着无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甚至可见伤口血肉外翻而出的剑鬼,如同从黄泉下爬出的厉鬼般,提着染血的剑站在了她的门口。

花盛妙有一瞬以为大师兄是疯了。

因为在她看见他的那一刻,他还在面无表情地用剑再度刺入他要愈合的伤口。

这些伤,都是大师兄自己砍自己造成的?

她想要跑路,然而剑鬼死死地堵住了她所有逃跑的可能,大师兄黑寂的眼死死看着她,他沙哑的声音宛如从血肉夹杂着沙砾般刺耳。

“师妹,我确实飞升成功了,但是飞升了的那个东西,已经不再是我了。”

“那是,不应该被触碰的邪物。”

剑鬼似乎不愿意再多谈,他寥寥几句结束道。

“这世上没有什么大道本源,也没有什么破虚境,师妹以后不要再修炼了。”

他拔出剑,面无表情地斩断了自己脚下浮现出的阴影。

“但那个飞升了的怪物,可能还会回来找师妹。”

“不过师妹放心,即便你不是我的道侣,我也会保护好你,不让任何邪物伤了你的。”

花盛妙听不懂剑鬼的话,她怀疑大师兄可能是受修炼失败的刺激,已经有点妄想症的征兆了。

然而当剑鬼陡然拔出剑,看向她的身后时,那一刻,花盛妙突然在剑鬼的眼睛里——

看见了,真正的,怪物。

那确实是,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也不应该被任何生灵触碰的,无形邪祟之物。

而当祂完整挤入这方天地的那一刻,这个世界,都融为了被祂吸引,被祂同化的一颗尘埃。

然而那个怪物似乎不满意这个结局,于是在命线的末端,祂抹除了这条命线,这条命运上的一切,都只化为祂呼吸中的一道气息,从未出现在命海之中。

又有无数条命线在祂的一念之中生出,然而无论祂是从一开始就抹除剑鬼的存在,还是让这个世界只剩下祂与花盛妙,所有的命线最终都指向她融为命海的一部分,也即是祂的一部分的结局。

显然,祂并不满意这个结局。

于是在无数条暗淡而畸形的命线中,只有一条明亮却扭曲的命线,穿过了遥远的命海,成为唯一能让花盛妙与祂虚幻联系起的最终可能。

在这条命线里,唯有祂主动舍弃下所有的记忆与力量,心甘情愿地成为陪伴在她身边,不能杀死或侵染她身边任何一位亲近之人的大师兄,最后让她拥有窥视命海,选择自己命线的能力,她才有留在祂身边的一丝可能。

然而即便在这条她与祂最为靠近的命线里,祂也仍然没有得到祂想要的天命。

因为在这条命线的末端,所有的选择主动权已经被交到了花盛妙的手上。

花盛妙也终于能理解了一切。

她的书页,她的道种,都是是祂以一丝力量编织而成的一颗种子。

当这颗种子成为了她身体的一部分,她才能拥有窥视命海,掌握住天命的可能。

而无论是她记忆中熟悉的孟春邈,还是剑鬼,她熟悉的其它师兄,这世上的所有邪祟,都只是祂辽阔的本体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甚至可以说,祂就是天命的本身。

所有生灵,所有存在的世界,最终都会如同落入海洋中的水滴般,融入并成为祂本质,祂的暗面的一部分。

而所有的一切,都将归于死寂之中,也终将归于祂之中。

可当祂将这一丝本源之力赠送给了她,此后她就拥有了与祂相近,真正能够主宰修真界,甚至任意抉择过去与未来的能力,也就是说,从这一刻起,她得到了真正的自由,甚至是拒绝祂的自由。

祂将永远无法伤害她,甚至也无法阻绝她从祂的本源汲取力量,不过即便她汲取了再多的力量,也不过是从她自己,成为真正的命海,也即是成为和祂一样的存在。

花盛妙感觉自己理解的内容越多,她就越发脱离一个人类的本质,变成某种庞大而无形的,如同是天地意志般,与祂越发接近的冰冷之物。

但是,她还想要当一个人!

谁想要和祂融为一体了?

最后一丝人性让花盛妙挣扎着,最终还是隔绝了从命海中源源不断传来的信息。

她想要回到原本的世界中,重新做回一个人类。

她封存了大部分的本源与记忆在道种之中,只有在必要时再从道种中搜寻并拿回这一部分的力量与记忆。

而这片世界脱离了祂的影响,被她重新拨回了正常的命运节点,所有的邪祟与诡异都被她剥离到诡域之门后的世界中。

花盛妙一步步从命海中走下,她看见了遍布禁地的白雾,看见了白雾之中月光粼粼的银色镜海。

她久久地注视着自己的面容,终于慢慢回忆起了作为人类的常识,手动调整了一下五官的数量和位置,确定自己的脸与记忆基本一致后,她才后知后觉记起,并抠出了掉进了她的脑子里,快要融进她身体里的天枢十一。

天枢十一已经变成了一处畸形的,看不出眼黑眼白交融的邪物。

它说着人类听不懂的语言,却夹杂着无上的崇敬与落泪般的喜悦与激动,渴望重新融入她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