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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到这故国来,除了废除人牲,也是想再见爹娘。

母亲——

他想说什么,断了舌无法开口,唇瓣开合又闭上,唇角苦涩浅浅扬,脚转至母亲的方向,还没来得及跨出一步相迎,一把剑就穿透了他的心脏。

原来,母亲不是送他去剑宗,是送他去死啊……

没有临别的肺腑之言,只有一把穿透心脏的冷剑。

兰姜松开手,看着百里霁倒下,血染红她的脸,好在今日有雨,天地洗净,脏污不会久留她身躯。

这从她身上掉下的肉胎,也要归于皇天后土了。

兰姜道:“众将士听令,将妖狐拿下——”

“百里霁已死,护佑大王!”

林笑却握剑的手一颤,剑跌了下来,他回头看,师兄……

林笑却爬上祭台,好多的将士围了过来。林笑却僵着,师兄他,林笑却终于走到师兄身旁,很短的路,他走得好似脚下长满了刀,他踉跄扶起师兄,扶不起来。

他将师兄抱住,去堵他胸口的洞,堵不住了。

“师兄,我们回剑宗去。”林笑却抱着师兄站起来,“回剑宗去。”

他好想师兄跟他说说话啊,说什么都好,师兄从前说山下不是桃花源,山下与炼狱相仿,他不信,现在他信了,师兄,我信了。

我不闹着要来人间了,不下山,我们都住山上,都呆在剑宗里,剑宗有一万把剑,可以护住你我。

我带你回剑宗去,父亲有神丹妙药,剑宗师兄弟那样多,一定有办法的。

我们举行祭祀,我记得的,跳祭舞那日天地同鸣,一定有办法的。

“师兄……”林笑却唤着百里霁,“别睡,别睡着,师兄你看着,我带你回剑宗去。”

林笑却拾起一旁枷锁,将师兄牢牢绑在背后,他捡起杀了他师兄的剑,迎着万千将士走去。

风雨里,众将士迟疑着,不会受伤的林笑却破开了围攻的口子,背着师兄夺马逃离。

一匹快马奔出王都,天边风雨渐歇,雨后天晴万里,光风霁月,可身后人的温度越来越凉。

来不及了。

夜色里,林笑却将师兄放到老树旁靠着,他看着这月色,将月夜下的祭舞再次跳起。

一遍又一遍,没用,没用,人间没有灵气,无法勾动天地。

快啊,快啊,林笑却跳得越来越快,跳得瘫倒下来:“不行,不行,到底要怎么办啊。”

“师兄,”林笑却望向树旁浑身浴血的人,“我救不了你。”

“不,不对,我的血,”林笑却夸张地笑了下又抑拢,“我的血,赵弃恶那么想要我的血,一定有用的,一定有用。”

林笑却持剑划下,可神器在身,白光一现,根本划伤不了。

林笑却劈砍而下,用尽最后的力气,仍然划不破一道浅痕。

师兄浑身的窟窿,他却连条伤口都不能为师兄留。

林笑却伏泣不止。

其实师兄早就断了气,怎么可能有用啊。

早在祭台之时,他就听不到师兄的呼吸了。

他不能停。他不敢停。

他不要这样的结局。

力竭的林笑却昏厥了过去,离他的师兄三步之遥。

月色盛,安宁的月光洒在树旁的血人身上。

他的身躯已然冰凉。

百里秩从林中走了出来。

兄长已经赴了黄泉,他静静俯视他,死得这般凄惨,母亲当真心狠。

为了儿,手刃丈夫与长子,他该高兴才对。

百里秩那乖巧的笑容重新浮现在脸上,他赢了。

月色下,他在老树旁用佩刀挖一个洞,埋他死得像过街老鼠的亲哥哥。

亲随小心翼翼走过来,要帮忙。

百里秩道:“所有军士,退下山去。”

“大王?”

百里秩喝道:“退!”

亲随急急应是,转身奔走,让追过来藏在林中的众将士下山去。

洞挖成了坑,坑挖得越来越大,百里秩浑身是土,指甲劈裂,十指连心钻心的疼。

坑挖好了,他却没搬尸去填,自己卧进去试试。

没填土的坑依旧能看到月亮。

今夜的月色真美,他爬出坑,将昏过去的林笑却揽入怀里。

所以,和我一起躺躺吧。

白狐变成了美人,他还是像过去那样,抱着白狐入睡。

一个死人靠在老树旁,两个活人倒躺进了坟里。

“你叫怯玉伮,我听到了。”百里秩望着月色,“我要把你关起来。”

做他一个人的月亮。

“寡人以为寡人先来的,可每次都是王兄抢了先。”

“好在他死了,再也不能跟寡人争。”

“我好高兴。”

百里秩流下高兴的泪珠,笑得恍若孩童之时。

他抱紧白狐,抱紧怯玉伮,他不要兄长送过来的玩具,他要的,从来自己争。

天将明时,百里秩抱着林笑却回了王都。

而百里霁,坐靠在老树旁,入不了坟。

血色污一地。

是天亮了。

两人骑在马上,百里秩紧抱着,他看那天边初红,妖异的暖。

“怯玉伮。”他唤了一声昏厥的人,没了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