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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上宠信有狐氏和公子长,偏袒多次。”陶荣提醒道。

林珩停下脚步,侧过身微微一笑,道:“父君喜爱林长,有意立他为世子,却无意马上让出权柄,离开国君宝座。”

陶荣不由得一怔,脑中灵光闪现,似拨云见日。

“试想君为家主,喜一子,悉心培养多年,爱护有加。一日子忽言,他欲为主,令你交出家主印,速去。君当如何?”

如何?

自然是鞭笞逆子,让他明白厉害!

陶荣没有任何迟疑,当场给出答案。话出口,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为家主尚且如此,何况是晋国之君!

“如此,君可了悟?”

两人穿过暗道,回到廊下。

林珩身覆月光,笑意浅淡,语气平缓,近乎没有任何起伏:“天子赐我官爵,命我归国,要看的可不是父慈子孝,君臣和乐。”

“公子,您……”

“放心,我有分寸。”林珩侧首仰望夜空,似在告知陶荣,又似在自言自语,“本属于我的,我总要取回。从我离开上京那一日,前路就已注定。”

他想活,拦路者就必须死。

无论公子长、丽夫人还是有狐氏。

甚至是晋侯。

陶荣喉咙发干,心如擂鼓。

他自以为有识人观相之能,却无法看透公子珩。

瘦削病弱,仿佛风吹即倒,周身却弥漫血腥之气,像是开刃的凶兵,随时随地能取人性命。

冰冷阴翳令人胆寒,偏偏隐藏在光风霁月之下。若非他刻意显露,怕是无人能拨开迷雾,看清苍白面容下的冷漠森然。

“我非正人君子,无意对君隐瞒。君可愿忠诚于我?”林珩看向陶荣,不见疾言厉色,却予对方无穷压力。

陶荣同他对视,短短数息,似有凶兽从暗夜中扑来。

迅速收回目光,陶荣额角滑下冷汗。

他双手交叠置于额前,朝向林珩深深弯腰:“荣愿奉公子为主,万死不辞!”

对于陶荣的反应,林珩不觉得奇怪。或许是他伪装的面具太成功,凡是显露些许真实,总能引来类似情形。

在上京时,天子看不透他,卿大夫也是一样。依靠病弱博取同情,他做得驾轻就熟。宫中女眷对他心生怜惜,让他得到更多庇护。

但有一人例外。

想到红衣烈烈的风流公子,想到那位搅动满城风雨,惹得诸多王女和氏族女春心萌动的越国王孙,林珩不由得失笑。

两人曾有数次浅谈,一眼看穿对方的伪装,确信做不了朋友。非到万不得已,也最好不要成为敌人。

“起风了。”

林珩走近廊柱,抬起手臂,缓慢收拢五指,似要攥住流淌的夜风。

同边城相隔百里,位于滦河下游的洛城前,县大夫侯川率领城内氏族恭候公子煜一行,亲自将队伍迎入城内。

“公子下榻,蓬荜生辉。”

县府内设宴,美酒佳肴送上,并有乐人鼓瑟吹笙,乐女翩翩起舞。

公子煜坐在上首,红袍曳地,领口微敞,腰间宽带镶嵌彩宝。冠侧长簪垂下流苏,随着他举杯把盏摇曳出五彩光晕。

宴到中途,酒酣耳热之际,粉臂半露的美人走入席间,手腕脚踝缠绕细环,行动间发出脆响。

“岭女价值百金,献于公子。”

楚煜的风流之名传遍上京,县大夫也有耳闻。在宴席上送美,彰显讨好之意。毕竟越侯只有一子,不出意外地话,楚煜迟早会被立为世子,成为下一任国君。

面对县大夫的谄媚,楚煜不置可否,既没点头也没拒绝。

他貌似有了醉意,斜靠在桌旁,单手撑着脸颊,另一只手拨动酒盏,笑意朦胧,令近处的婢奴脸红心跳。

县大夫两次出言,楚煜终于颔首,允许美人靠近。

岭女赤足走上前,轻盈坐到他膝上,端起酒盏饮下一口,倾身哺向他口中。

青丝垂落,红唇诱人,眸光潋滟。

酒不醉人人自醉。

美色惑人。

距离不过分毫,白皙的手指忽然扣住美人脖颈,铁钳一般。

“啊!”

美人短暂发出惊呼,即被强行卸掉了下巴。

楚煜反扭住美人双臂,单手拿起一根银筷,尖端探入美人口中,片刻挑出一枚药丸。

咚地一声,药丸落入酒盏。

楚煜丢开银筷,捏住美人的舌尖,一点一点向外拽,直至拽出血痕。

“侯川,这也是你的安排?”

变故发生在瞬间,在场众人来不及反应。

直至声音传来,县大夫顿时一个哆嗦,扑出桌前跪倒在地,脸色青白,额头冒出冷汗。

刺客之事他全然不知,实属无妄之灾。

若不能找出幕后真凶,摆脱自身嫌疑,今日之事不会善了,他和身后家族必将大祸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