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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忽略那嘈杂尖厉的哭喊声,以及一声声救命凄厉的求饶声,这副现场,跟军民蹴鞠同乐一般,竟意外的和谐。

月余时间,百姓们在与每日巡逻的差兵,面对面的遭遇过几次后,再没有从前那般的惧怕心理了。

衙署大门前的公示牌上说了,只要心里没鬼,傥荡胸怀之人,很不必因为与官兵遇上而心生胆怯,官兵又不都是凶神恶煞的,在对自己地盘上的百姓,只要不犯法不犯规,他们是不会无理抓人,再凭喜好迁怒人的,但有遇上这种人,只管去衙署那边敲鼓告发,一但查证属实,那无理作恶的官兵,就得扒了官衣打板子,然后剥夺其职权。

打这之后,百姓们再与官兵差役们面面对,真就少了扭头就跑的底气,及至现在,都能搭上话了。

“那边,那边的柴禾堆里还有一个,兵大人,对,你,就你斜后方那堆柴禾里。”

凌湙望着嘈杂一片的南城门,想起了之前看到的计划表,对崔闾道,“江州历任府台,只把那些犯事的家属往这里迁,允其繁衍生息,却捏着房地契,一为让这些人日日生恐,怕被漂泊无依,二也为拿捏他们手里的那些水鬼,令其死心踏地的为他们卖命,三呢?整个南城门的地不通买卖,任由腐烂污染空气,他们一直就不对这块地方有任何安排或想法?”

崔闾随着他的话,也在深想,当时他查阅资料时也很奇怪,整个南城门的地,都归的衙署,住在这里的百姓,是真只有居住权,而不具备拥有者的地位,而且这个事吧,似乎整个府城的人都知道,不然,不会有商贾会打这片地的主意发生,且还要往衙署递计划表商谈买卖事宜。

这些百姓手里若真捏着房地契,怕早趁此机遇卖了跑路了。

凌湙接着又道,“你令人递来的改建和重新规划南城门的计划表,做的很不错,里面的想法确实可以试试,尤其平价商贸这块上,如能在外城建起来,价格应当会被他们压的更低,这样得实惠的,就会是外城一地的百姓,可以考虑!”

崔闾愣了一下,暗忖:原来我找不着的计划表,竟然到了你那里,且还挺赞同上面的重建规划的。

幸亏,他在生过气后,头脑转过弯来了,回头就催着让他们再将更详细的那份,再提早交上来。

二人排众而入,两边人先还不让道,嘴里骂骂咧咧,“别挤了,别往里挤了,没地儿站了,真没地儿站了。”

等回神意识到来者何人时,立刻唰唰的空出一条道,声音都矮了八个度,“大人,大人里面请,那个,先把面罩子戴上,不然实在难以呼吸,里面都抓的差不多了,只有三五个顽强不肯束手就擒的,不过您放心,马上就好,一定马上解决。”

那头一直在现场压阵的武弋鸣,看见了两人,立马扶着腰刀跑了过来,一来,就见着了凌湙腰上挂着的长刀,当场就刹了脚,差点膝软的跪地上去。

妈耶,这斩神刀怎么出场了?不是一直被他师傅背着收着么?怪不得叫他带人来把这处围了呢!

崔闾不解的看向离他二人远远的,就开始刹脚的武将军,主动上前询问,“现在是怎么个情况?这里面的哭声似太凄厉了些,有伤人命么?”

他只知道太上皇手里的刀是把传世的名刀宝刀,可只有武弋鸣等一众北境人知道,这把刀代表着什么,它曾随太上皇斩杀过凉羌王族上千众,前后四任凉王羌主都死在了这把刀下,杀的凉羌二族再也不敢宣立王族之主,只以小头目流浪草原,但有哪处的风,传来二族又立了谁为王谁为主的话,这把刀都会带着雷霆之力杀将出去。

实是一把饮人血会自鸣的凶刃,光拔出刀时的锋利之气,都能割的人肌肤出血,发尾断裂,没有人能轻触其锋,连他师傅背着这把刀时,也得用厚厚的牛皮卷起来,才敢往身上背。

凌湙手掌轻握着刀柄,轻轻的敲了一下,刀鞘发出的金属鸣音,震醒了武弋鸣,于是,他立刻又往前小跑了几步,到得二人面前,做出一副乐呵呵的模样,摸着大脑袋道,“本将军办事,二位放心,都叫小的们捏着分寸呢!肯定不能伤着性命的。”

却是边说边扇口鼻,表情隐忍,抱怨道,“就是这气味实在难闻,里面的狭长小道也忒多了,七拐八绕的,要不是有骑楼上的百姓义举,还真有可能漏出去几个,真真的奸滑狡诈。”

崔闾皱眉望向内里,努力忽视着鼻尖处漫过来的刺鼻气味,冲着武弋鸣道,“里面的妇孺呢?可叫人好好安抚了?”

武弋鸣面上的表情顿了一顿,接着一副不知道怎么说的模样,叫凌湙捕捉到了,于是沉声疑问,“怎么?”

崔闾也望了过来,就听武弋鸣并指发誓,“本将军用性命保证,我们的人绝没有伤到里面的妇孺一丁点的,连手指头都没碰过,是……是那些人见逃不过,就拿家里的妇孺做质,叫咱们放他们一马,本将军当然不能同意,结果,那几个丧心病狂的家伙,就把自己家的妇孺给抹了脖子,还……还不止一家。”

真大有他活不了,就带着一家人一起死的意思。

可在抓人之前,他就让手下人喊了喇叭,说明了上海船当劳役帮工的事,并且点明了这是府台命令,谁也不准违逆的话。

这些人不听啊!集体如炸锅的鱼一般,反弹的厉害,于是,他只能动用武力逮捕。

凌湙厉眼扫过去,武弋鸣额上的汗出的更多了,腰不自觉的想要弯下去,可又想着自己现在的身份,只能硬挺着顶着这样的眼神立着,祈求有人能打破这种时刻。

崔闾不负他所望的,开了口,“那些被挟持的妇孺们,就没有反抗的?一个也没有跑出来的?”

武弋鸣想了想摇头,“没见有跑出来的,但反抗肯定是有反抗的,且基本都是为了孩子,以身挡住了攻击,让孩子跑的,只有几户,是妇人孩童实在太瘦弱了,一个没逃掉的。”

崔闾深吸一口气,与凌湙对视了一眼,然后心一定道,“告诉里面抓人的将士,遇如此心狠以妻儿作挟之徒,一律当场斩杀,不用给他们留上船挣命的机会。”

他们的计划,只针对那些可以改造之人,像这些连自己家人都不顾者,要之无用。

武弋鸣愣了一下,然后发现旁边的太上皇在点头附和,于是立马道,“行,我立即让人往里传令。”

但崔闾接着又道,“让传令的将士再加一句,若肯乖乖跟船出海,接受改造,等他归来之际,府城以及周边各县镇的一角,必有其家小的一处落脚地,且是带房地契的那种安置法,视功绩高低安排。”

武弋鸣这下子实实在在怔住了,这奖赏属实实惠得人心,连周围看热闹的百姓,都跟着哗然了起来,纷纷交头接耳,甚至有胆子肥的,直接抻长脖子问崔闾,“大人,大人,是谁都可以上船挣功绩么?您看小的行不行?小的不怕死不怕累,就怕回家没屋睡,那牛棚小的是一日也住不下了,大人,小的也愿意跟船出海拼一把。”

他一喊完,附和声竟然还不少。

这哪里是惩罚啊?这分明就是白给,要是这样,他们愿意代替南城人去遭这个罪。

那南城内的百姓,先还哭声震天,等传令兵将话一声声沿着街巷往里传过时,哭声渐止,不时的有疑问发出,然后就是低低的啜泣声。

崔闾与凌湙就守在街巷口,内里抓捕人将兵们,将捆了一溜的男丁们,全沿街角路牙子上挂,一个个基本头脸肿胀青紫,再之后,开始有妇孺老妪,拿砍柴刀的,拿蝇结的,甚至拿撕成一条条的床单破衣,捆着人,边哭边把人往外送。

“金儿啊,你乖乖的听话,去跟着海船走一趟,那是保川府的将军带队的大船,不会有事的,你挺过了这一回,以后咱家在府城就是有根了,等你有了儿子,那挣来的房地契,就也有了传承,咱们家也就能一代代的传下去了,乖,别怕,去吧!”

尽管声音哽咽,但把人推出巷子口的动作,却不带半分迟疑,那被家里平时大气不敢喘,声音都不敢出的女人,打了个错手不及的男人们,一脸懵的看到了怼到面前来的刀,这才晃然回过神来,他竟是被家里的女人们联手卖了。

买家就是这府城里最大的官。

待要跳脚暴力像往常一样抽打回去,却被来接应的将士一把按到了地上,然后就听见了一声冷斥,“别动,再乱动削了你喂鱼。”

南城门内懦弱不懂反击的女人们,被一纸房地契,激出了奋勇雄起的心,啜泣着,湿红着眼睛,颤抖着双手,三五个联合起来的,将躲藏起来的男人,从地窖,从锅台下的坑里,甚至从粪坑里拖了出来,推出南城门巷子口。

别躲了,挣家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