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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手苍白、有力,指节修长。

指节处却多出了几道细小的擦伤,和……隐约可见的齿痕。

就像大理石雕像上的鲜艳唇印,冷淡而暧昧。

黎羚愣了一下:“导演,你的手……”

金静尧说:“狗咬的。”

翻译:黎羚拍戏咬的。

黎羚突然觉得,金静尧没杀了自己,还这么有礼貌地给她倒水,也算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了。

她沉默良久,心情更加复杂地问:“保险公司能报销狂犬疫苗吗?”

金静尧用看弱智的眼神看了她一会儿,起身去看监视器了。

黎羚找了杯凉水漱完口,默默地跟了上去。

此时一群人正围在监视器前大肆赞颂导演的演技。

副导演说:“导演功力不减当年,我女儿看了肯定能吓哭。”

摄影师:“你女儿都快二十了……”

另一个人啧啧道:“别说二十,八十岁的人看了这么变态的演技都要吓哭。”

导演突然从身后出现。

几位彪形大汉也差一点吓哭了。

黎羚好奇地凑上前,发现在监视器里,这个画面的视觉冲击力的确相当之震撼。

逼近的镜头放大了那种生理性的痛觉。发红的眼眶,惨白的面容。被撑开的唇角,被捏住的颌骨。

她看起来真的很疼。

但其实在拍这场戏的时候,黎羚没有那么疼。

金静尧的动作相当之克制。在最开始的生理不适之后,她更多感受到的,反而是一种心理上的压制。

她本来也以为对方会是假戏真做的类型,靠施加疼痛、将演员当成工具,从她身上榨取真实的反应。

然而他对于分镜有着严格的事先设计和掌控,拍摄时也会精确地配合角度和镜头。他知道自己要什么,不用靠折磨她来得到。

就像最天才的魔术师,从来不会真的在舞台上将女搭档切开两半。

不过这样说来,好像也显得这个人更加可怕了。

金静尧完全掌控了这场戏的节奏,以至于某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会被他的目光杀死。

他如此冷静地看着她。像在为她施刑,也像在她受洗。

他将看不见的十字架塞进她的咽喉里。

他在执行一场温柔的绞杀。

而那种恐惧与战栗,直到现在,还像某种毒素,隐秘地流淌在黎羚的血液里。

“可恶。”她低头给9787532754335发消息,“被他装到了。”

9787532754335好像24小时手机不离身,迅速地发来一个问号。

她面无表情地打字:“跟我一起对戏的演员[大哭]他演技也太好了吧[大哭]我输了,我又输了[大哭]”

9787532754335:“。”

黎羚:“我们今天第一天对戏,他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气死我了,他怎么这么会演,以后我要多多向他学习[大哭]不耻下问[大哭]”

9787532754335沉默片刻,发来一段百科注释:“不耻下问,指不认为向地位、学问不如自己的人请教是耻辱。”

黎羚:?

“你应该用不惧上问。”对方解释。

黎羚:“……”

“你家孩子在读小学是吧。”她悻悻地说。

9787532754335沉默片刻,又发来一个问号。

黎羚悲伤地说:“算了,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胜负欲太强了。你不懂的,女人就是要力争上游。”

9787532754335:“不会。”

9787532754335:“你很可爱。”?

世界天旋地转。

方方正正的汉字突然变成了五光十色的大烟花。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黎羚足足看了屏幕五分钟,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心跳突然会变快。

副导演冷不丁地说:“黎老师,看谁消息呢这么开心?”

“不会是男朋友吧?”另一个人开玩笑道。

黎羚抬起头。

她恰好撞进了金静尧的视线。

他的眉心和嘴角都往下压了几分。

或许是错觉,她突然觉得这个人看起来有些紧张。

-

一个工作人员过来说:“导演,麦老师找您。”

金静尧面无表情地起身去接电话了。

“点啊,金导。”麦鸿诚在电话那边得意洋洋地说,“听讲你今日同女演员有好激烈的对手戏呢,你还好吧,要不要帮你叫白车(救护车)?”

平时还好,麦大制片人心情一得意,就会冒出粤语口音。

金静尧说:“没死。”

麦鸿诚:“哇,那是拍得好顺利咯……”

“你很闲吗,找个班上吧。”

金静尧直接将电话给挂了。

电话那边的麦鸿诚:“……”

金静尧没有立刻回到片场,而是去了一趟洗手间,又拧开了水龙头。

哗啦啦的水声里,他回忆刚刚结束的这场戏。

的确很顺利,甚至比他想象中更加顺利。

也许要感谢黎羚在片场给他上的“课”,也可能在早以前,他已经十分确信:别人都不可以,只有她是不同的。

否则他不会来找她拍电影。

正如周竟有病,阿玲就是他的药。唯一的药。

但他并不打算告诉她这件事。

金静尧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她说要教他怎么演戏,那就继续教下去吧。

早晨在无人的片场,他其实很想问她,是不是只要对手戏的演员有问题,她都会这样无私地提供帮助。除了他之外,她还帮过谁。

但只要不问,就不会听到不想要的答案。

只要扮演一个需要帮助的人,她就会继续挡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