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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明翰在跃层住了两天,一步未离,直到等到了主动上门的缪存。

房卡不是故意不还的,上次闹成那样不欢而散,根本记不清还房卡一事。电子门锁有滋滋的开锁声,缪存特意挑的工作日上午,害他还撬了两节课。

房子里没有住人的痕迹,玄关干干净净,没有多一双鞋。他放下心来,把房卡留在杂物托盘里,长松着气走向书房。

做贼似的拉开抽屉翻了一阵,并不知道骆明翰就抱臂倚在门上,长腿斜支着,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缪存直觉到不对劲,回过头去。

天知道骆明翰为了等这一眼,等了多久。心里一直用力屏着期待,所以心都酸了。

他今天的打扮很休闲,穿着黑色的短袖polo T,是缪存之前夸过的。虽然那恰好也是骆远鹤会穿的牌子,但为了缪存那句“你这么穿好看”,他不介意跟骆远鹤偶尔撞衫。

不知道缪存有没有看穿他的刻意,刻意的着装风格,刻意的眼神和姿态。明明很期待,却又要假装是不经意碰见,甚至眉眼间还伪装出了一丝丝的不耐烦。

但缪存的目光只是轻描淡写地在他身上一瞥,像瞥过了一片空气,又古井无波地收了回去。

骆明翰现在已经知道了全部的真相,也已经报复过了,那么这一场由各取所需心怀鬼胎所开始的游戏,自然就该走到终点了。

他不是抗拒见骆明翰,也并非讨厌或厌恶。只是一种复杂的逃避,只是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面对他。也许再过几年,等到彼此都放下,都心平气和了时过境迁了,还能坐下来生疏地吃顿便饭。

但那也是很多年之后的故事了。

因为从小便不擅长处理情绪,而更擅长隐藏情绪,缪存所有的外在表现,都只剩下了冷漠。

他的视而不见让骆明翰僵了一下,他不是穿了缪存喜欢看他穿的衣服吗?为什么……不多看他一眼呢?这件衣服甚至是缪存是送他的,他都忘了吗?

刚开口声音便有些沙哑:“在找什么?”

“不关你的事。”

“我可以帮你找。”

“不需要。”

因为骆明翰的突然出现,缪存情绪莫名烦躁起来,胡乱随便地翻了翻,便对自己说,算了,丢了就丢了吧。

他合上抽屉,准备走出书房。骆明翰愣了一下,那枚U盘已经被他放在了最底下的抽屉,只要再找找就会看到的。

缪存为什么不找了?

他没找到,就打算走了吗?

骆明翰本能地伸起一臂,拦住了门口的去路。

缪存没看他:“让开。”

精于算计和计算的大脑此刻却变得迟钝,似乎不愿意相信一个事实,那就是,缪存既没有消气,也没打算跟他重归于好。

不……这是错觉,缪存脾气大又任性,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或许连骆明翰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目光里带着小心翼翼,和卑微的侥幸。他试探地问:“还在生气吗?”

缪存不可思议,终于抬眸瞥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听到他意味不明的反问,骆明翰却如蒙大赦,仿佛看到了一线希望,连表情也松动了:“别生气了好不好?上次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找人来刺激你试探你,也不应该那么说……那些都是我口不择言,不是真心的。”

“你觉得,我是因为生气,所以才从这里搬走,不见你,不接你电话?”缪存难以置信,“你觉得我们现在这样,是在吵架冷战?”

目光被他脸上的淡漠和嘲弄刺痛,骆明翰眼神躲闪了一下,不愿深入这个话题,只是哑声说:“乖,别闹了。”

“不闹了,然后呢?”

一阵喜悦如春风般卷过了干涸的心田,骆明翰指尖掠过一阵酥麻,与他展望未来:“跟我和好,我们可以像原来那样,你好好备考,好好留学,我会陪你去欧洲,”说着说着,竟然高兴了起来:“我们一起在欧洲生活,公证,你想在哪里画画,就在哪里画画,我都陪你。”

“然后,你再找个人或真或假地出轨,刺激我,贬损我,最好能看到我为你痛哭流涕、失魂落魄、跪地求你不要离开的戏码,看到我没有你就死吗?”缪存轻抬眼眸,冷静地问。

犹如被人迎头打了一闷棍般,骆明翰眼里的侥幸荡然无存,只有刚才的喜形于色还迟滞地、惯性地挂在脸上,形成一种半笑半难看的僵硬。

“骆明翰,如果这就是你想要报复我的方式和结局,对不起,我永远做不到。”缪存疏离地看着他:“我现在知道你有多恨我了。”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骆明翰咬着牙,艰涩地说。

“你真的不明白吗?你这么聪明,”缪存勾了勾唇,“缪聪已经告诉我了,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不是吗?你早就知道我爱的是骆老师,只是把你当替身——”

身影很轻地晃了一下,仓促间,骆明翰狼狈地扶住门框才勉强稳住身形:“——你说什么?”

什么爱的是骆老师,什么只是把他当替身……为什么,他一个字都听不懂?

什么叫爱的是骆老师……是,他是早就认识骆远鹤,跟骆远鹤相处了这么多年,仰慕了他那么多年。但那只是一种对于偶像、对于师长的仰慕,不是吗?虽然他去法国给他过生日,但那不过是出于相伴多年的情谊,那种情谊,跟爱情是不一样的,跟爱情是不一样的。

虽然他很介意、很介意缪存和骆远鹤之间那种浓得化不开忘不掉的过往,但是那是缪存的人生,他只是有一点吃醋,有一点愤怒,有一点怀疑——都不要紧!只要看到缪存对他表现出在乎、关心和爱,就够了!

虽然缪存连妈妈亲手编的红绳都舍得送给骆远鹤,但……

骆明翰忽然“但”不出来了,眼前又出现黑影重重,他急切地喘了口气,听到缪存再度一字一句地说:“我爱的是骆远鹤老师,骆哥哥也是叫他的——”

胳膊被骆明翰死一般地拧住,骆明翰双目赤红地看着他,从牙缝里挤出字:“你再说一遍。”

“我爱他。”

眼前好像染上了红,但是,并没有地方流血啊。骆明翰的指尖几乎掐进了缪存的手臂,“收回去——把这句话收回去,把这三个字收回去!”

瞳孔因为急遽的思考而破碎闪动,骆明翰想到了,“不要为了报复我这么说,我知道你喜欢的我,你的手镯——”他救命般地看到缪存左腕上的手镯:“我送给你的,我们的定情信物,你刻的是骆明翰三个首字母,是我的名字——”

“骆远鹤,也是L和H,你猜,中间的M是什么?”

骆明翰的呼吸暂停住,目光惊惧惊痛地停在缪存的脸上。

“是缪,你知道我送给骆老师的生日礼物上刻着什么吗,是缪缪。我祝他永远能遇到不可思议的奇妙,我把自己放在他姓名的中间。”

啪——

脸被打得歪向一侧,眨眼之后便浮起了红色的掌印。缪存是那么苍白虚弱,以至于那个掌印是如此的鲜明、刺目。

他看向骆明翰,勾了勾唇:“你真的很恨我,对吗。”

打过人的手掌不可控制地发着抖,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无法控制自己?在缪存的这一问中,骆明翰痛不欲生,不顾一切地将他抱进怀中。

“妙妙,不要胡说,不要胡说……我不信,”他几乎哽咽,声音更低下去,带着祈求:“我不会信的。”

那些在最初知道缪存真实身份的那一天起,便被刻意忽略到细节,一件一件轮番惊扰上骆明翰的回忆。

被他珍藏的速写上,是他从不曾有过的沉静模样。他当是缪存笔力不佳技法稚嫩,却刻意忽略了那根本不是他。

最开始接吻时,他不允许他说话。

……因为他跟骆远鹤的声音不像。

过年来家里,最关心的是骆远鹤的小时候,最想看的是骆远鹤房间——

骆明翰目光紧缩——他们连第一次上床,都是在骆远鹤的房间,骆远鹤少年时睡过的床上。

「怎么是你」。

那时候不懂的,今天懂了。

“骆明翰,从一开始,你就只想跟我玩一玩而已,是你对我死追不放,我承认,在最一开始,我从没有想过要和你发生什么,我也承认,当缪聪拿着那张速写纸来威胁我说要敲诈骆老师时,我第一反应就是用你来蒙混过关。我利用了你,是我的错,所以我想……”缪存紧闭的眼皮下,流出浅浅的两行眼泪,却那么滚烫,“我想,跟你上床,就当作是等价交换,当作是我的惩罚,你的补偿。”

浑身的骨头都好像在这一句中话语中被抽走了。

骆明翰这三个字代表下的躯干,似乎成了空空荡荡的空洞的游魂。

他那么喜欢跟他接吻,接吻时会忍不住孩子气地笑,被强吻时会对他拳打脚踢,却并不用力。

他下了班,最喜欢抱着缪存亲吻,怎么吻也吻不够。

原来他以为的热恋,只是缪存眼里的等价交换。

骆明翰死死咬着牙,却发出笑声,那笑声是从胸腔共鸣出的,震得他的心口那么疼。

“缪存,缪存——晚了,你的骆远鹤,你的骆哥哥早就知道了我们的关系——”他孤注一掷破釜沉舟地说:“骆远鹤永远不会接受你,你们永、永、远、远也别想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