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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

“你不着急吗?”

“着急,”骆明翰总在说双关语,“但总会到的。”

上了车,再度毫无阻碍地疾驰了起来,戈壁退去,矿山走到尽头,绿色的虚影开始从车窗外掠走,最终上了高速,又下了高速,闸口放行,他们进入下一段的高速。

机场高速。

手机震动,骆明翰挂上蓝牙耳机,“马上到。”

缪存警觉地问:“我们是要去接人吗?”

要是再来一个人,这个车子里可睡不下啊,而且跟陌生人待在一起,他会紧张到打嗝的。

“我去见一个人。”

“然后呢?”

“然后就走。”

缪存放下心来。

进入机场高速后,车流骤然多了起来,骆明翰也不着急,随便别人超车穿插。他眼睛看着前方,似乎突然想起来地问缪存:“妙妙,给我唱一首歌好吗?”

缪存很为难:“我唱不好。”

“就唱你妈妈给你的那首歌。”

缪存下意识地说:“但是我没有给你唱过。”

那他给谁唱过了?哦,又是那个梦里的骆明翰,像上辈子的人。

他清了清嗓子,又拧开水瓶,浅浅地抿了一口,轻声哼了起来。妈妈的小调,纺车旁的童年光阴,与骨碌碌的纺车声一起刻在缪存的记忆里。

在断续的哼唱旋律中,他们抵达了机场的露天停车场。

骆明翰解开安全带:“你不用下车,别乱走,我很快回来。”

缪存松开按安全带锁扣的手,怔怔地“哦”了一声,看着骆明翰。

骆明翰想了想,好像这就是告别了。他再度摸了摸缪存的头发,目光从他光洁的额头,下移到双眼,虽然病了,但那里面仍然澄澈如阳光下的湖泊。自眉眼而下,目光又看过他上翘的鼻尖,很可爱,给人以任性的感觉,让人想宠他,最后是花瓣一样的嘴唇。

骆明翰没有再亲亲他,没有哽咽,没有颤抖,也没有心悸,只是收回了手。

安静的空气中,飞机自头顶轰鸣起飞,衣袖收回去发出布料的摩挲声。

车门咔嗒解锁打开,骆明翰跃下了车,把车门甩上。

他绕过车头,从巨大的挡风玻璃前,最后看了眼缪存,那是那么平平无奇的一眼,但骆明翰知道,这将贯穿他的余生。

缪存与他对视,懵懂地勾了勾唇,是一个清浅的笑意。

他们的视线如此一擦而过,骆明翰头也不回地走出停车场,走过一道、两道斑马线,走进喧闹的国际到达大厅。

骆远鹤与他穿了一样的衣服,两人连发型都是近似的,已等了他许久。

骆明翰把车钥匙抛给他,“走了。”

骆远鹤叫住他:“没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没有,只是他很依赖你,所以不要轻易离开他的视线,”骆明翰停顿了一下:“他的院子里养了一只孔雀两只兔子,一只灰,一只白,屋子是木头的,他喜欢去水边看豆娘——就是一种跟蜻蜓差不多的东西,餐后一定要吃冰淇淋和西瓜。”

“我知道。”

“你知道?”

“他以前就这样。”骆远鹤勾了勾唇,“花了很久才帮他改掉。”

骆明翰蓦然住声。

他忽然觉得自己确实很可笑。

“还有吗?”

“比较任性,讲话的逻辑很怪,喜欢看星星……”骆明翰无聊地数着,不数了,笑了笑:“没什么,都是一些你已经知道的东西。”

他其实很想跟骆远鹤说,缪存现在很可爱,他搜集了很多他可爱的瞬间,但转念一想,意识到这些都不过是曾经缪存跟他的日常。

十年的日常。

是什么给了他错觉,以为他所看到的是不同的缪存?他又不配。就算顶着骆远鹤的姓名,他也不过是偷窥到了一点点光而已,真正坐在亮堂堂的灯光底下的,是缪存和骆远鹤。

“你坐飞机回去?”

骆明翰嗯了一声,“别让他等太久。”脚步往前走了,最后叮嘱了一句:“注意安全。”

两人擦肩而过,一个走向上行的电梯,一个走出自动感应门,走入阳光底下。

骆明翰的潇洒只够他维系到这一秒,他在电梯前停住,像一具躯体忽然没了灵魂,一台机器没有了石油,一个程序被掐断了电源。

电梯门开合,人群自两边进出,有人烦躁地嘟囔:“走啊,不走站这儿干什么?”

在川流不息的熙攘中,骆明翰摸着裤兜口袋,手抖得厉害,烟刚叼进嘴里,就有执勤安保喝令他:“不好意思这位先生,这里是禁烟区。”

他咬着烟,抬了下手,展示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牙齿也抖着,咯咯作响,被咬断的烟管掉落地面,里面的烟草扑簌落了满地。

这个人好怪。

所有人像看疯子一样看他,防备着。躲着,怕他忽然犯了什么精神病。

就连安保也迟疑着,用警戒的目光盯着他,手挪到了执勤棍和防爆盾牌上。

他果然病了,蓦然调转方向,不顾一切连滚带爬狼狈万分地往门口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