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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下水, 非同小可。

程丹若回?到晏家?,急忙泡澡洗头发。洪夫人命人送来炭盆和姜茶, 饶是?如此, 烘头发时还是?打了两个喷嚏。

她倒是?不急,感冒虽逃不掉,可她带了不少?现代药物, 就算倒霉发烧, 也有退烧药可用?。

丫鬟们却是?忙得团团转,一会儿烧炕, 一会儿捧茶, 还问?要不要请大夫。

程丹若:“我自?己就是?大夫。”

“那姑娘快开个方子。”紫苏道, “奴婢马上?去煎药。”

她无奈, 只好报出?一个治风寒感冒的参苏饮, 由紫苏煎了药,硬着头皮喝下。

烘干头发,她早早睡下, 半夜却感觉到一阵强烈的腹痛。

要糟!

大姨妈来了。

程丹若暗叫麻烦, 只能叫醒守夜的丫鬟,拿来月事带系好, 又喝了热茶,躺回?被窝休息。

之?后接连三天,都在床上?度过。

痛不欲生。

她的月事一向艰难, 当年和陈老?太太在水里泡了那么久,此后就没有准过。有心调理,用?药却要经过黄夫人的手, 只能算了,来时针灸几次, 也能对付。

好在例假不准,两三个月才来一次。

没想到这次下水一趟,惹出?旧病,吃止痛药都止不住,差点抠断指甲。

洪夫人对她不差,专程请了大夫来,道是?寒湿凝滞,“寒湿客于冲任、胞宫,与经血相搏结,使经血运行不畅”。

也开了药。

程丹若不得不每天喝苦药汁子。

好不容易挨过月经期,免疫力有所回?升,现代的身体呈现出?强悍的一面,很快解决掉感冒。

但?古人对待生病十分慎重,晏鸿之?停了她的课,要她痊愈才能出?门。

无奈之?下,程丹若只好派喜鹊去前头,问?他借书。

“老?爷,三姑娘说,想借王尚书和许尚书的文集看看。”

晏鸿之?眉头高高挑起,好半天,又笑又叹:“好,给她!”命人包了好几本文集送去。

白日里,程丹若就窝在炕上?,借着外头的光线看书。

她对王尚书比较感兴趣,先看他的。这一看,果然瞧出?许多有趣的事。

王尚书,岭南人,名辞,号厚文,人称厚文先生。他也确实能写,出?版了诗集、杂文和经义批注。

目前,经义批注卖得最好,因为这算是?他的科考心得,属于考试辅导书,假如当年的科举是?由他主持,这本能卖断货。

程丹若没看他这本,首先看他的杂文集。

杂文么,什么题材都有,其中就有对于“天理”的论述。具体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按照他对于“理”的看法,“随处体认天理”,他也是?心学的。

回?头问?了晏鸿之?,果真如此。

心学其实不止一家?,阳明心学外,还有白沙学派。王尚书是?岭南人,学的是?若水派的理论,和承自?李悟的晏鸿之?不是?一家?,却殊途同归。

且这两个人,曾是?同年。

二人同一年中的进士,晏鸿之?为二甲传胪,入翰林,王尚书二甲三十一,起点还不如他。

但?晏鸿之?因为李悟的死,愤而辞官,从此没有涉足官场,王尚书却心在社稷,决意留下,继续奋斗,经过数十年的宦海沉浮,终于成?为六部尚书之?一。

另外,同年的探花是?苏子思。

他和晏鸿之?的友谊就是?在翰林院结下的,只不过后来也辞官归乡,甚至出?家?,一心思考哲学去了。

看完杂文集,程丹若就理解为什么王尚书的诗那么豪放,直接“恨谢郎”。因为他看到了谢玄英的美,承认他的美,所以宣扬他的美。

这就是?“随处体认天理”。

至于许尚书,没错,他八面玲珑,维持朝廷平衡,正是?证明了他的政治主张:□□!

而心学提倡的个性解放,完全与此背道而驰。许尚书是?理学派的,并且认为应该抑制心学,重新稳固理学的正统地位,达到君臣和谐治世的美好世界。

病愈后,照例的读书日,程丹若听晏鸿之?讲完课,问?了他一个问?题。

“许、王之?争,和两派的理念分歧有关吗?”

晏鸿之?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感觉。”程丹若说不出?所以然,只有一种模糊的预感,这种直觉来源于历史的大局观,也源自?她身处其中感受到的波澜。

“你身在内宅,对朝廷一无所知,未免空穴来风啊。”晏鸿之?不曾作答,反而抛出?疑问?,“况且,是?真是?假,与你有何干系?”

程丹若说:“只是?有些担忧罢了。”

晏鸿之?:“噢?”

“很多事都在变,变得太快了。”她闭上?眼,肤表有细微的针刺感,令她不安。

公元16世纪,哥白尼提出?日心说,麦哲伦环球旅行。西方正在迎来变化,东方却陷入北虏南倭的危机。

还有,小冰河时期,难以避免的天灾,殖民扩张的开启……历史正在一个关键的分叉点。

程丹若说:“我觉得很害怕。”

晏鸿之?喝茶的动?作顿住,讶异地看着她:“为父虽非显贵,护住你却不成?问?题,你怕什么?孤老?家?中?”

程丹若摇摇头,无法告诉他,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畏惧什么,彷徨什么。

“没什么。”她深吸口气?,若无其事道,“病中空闲,胡思乱想罢了。”

晏鸿之?道:“这不是?你现在需要操心的事。”他拿过书案上?的一张拜帖,“这是?王家?的帖子,定了两日后来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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