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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丹若看出来了,白明月在扮演“拯救者”的角色,但假作不知,露出一丝明显放松的表情,勉强道:“或许吧。”

“你不用担心?,粮食很快就有了。”白明月说,“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争取本属于我们的东西。”

程丹若叹气:“白姑娘,你们打不过官兵的。”

“这要打了才知道。”

“不用打也知道。”程丹若恳切地说,“官兵有多少人?光京城就有数万大军,别说其他省了,你们打得赢一次两次,不可能?永远赢下去——山东的兵不多,是因为朝廷忙着抗倭,腾出手来,三万大军轻轻松松就过来了。”

白明月说:“你是想劝我投降吗?”

程丹若佯装无知:“我经历过战争,我知道打起仗来有多可怕,很多人会死。如?果能?够不死人,为什么非要打个?你死我活呢?”

“你也太天真了。”白明月笑笑,语气陡然冰冷,“如?果我们不造反,朝廷会把我们当盘菜?是我们起义?了,打赢了,朝廷才知道我们没饭吃,我们受了多大的罪。”

她?斜过一眼?,杀气腾腾:“不打仗,死的人只会更多。”

程丹若张张嘴,又闭上,一副哑口无言的样子。

秋风萧瑟,枯叶纷飞。

两人沉默了会儿,程丹若才艰难地说:“但不能?一直打仗,百姓需要生活。”

白明月也在演,眼?神微动,好像闪过粼粼波光,眉毛自然得蹙起,整个?人一下子脱离了“佛母”的气质,变得无奈又心?酸。

“没有人想一直打仗。”白明月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造反吗?”

戏肉来了。

程丹若想着,真心?实意地说:“不是日子过不下去,谁想造反?”

“你是一个?好人。”白明月淡淡笑了笑,“你同情我们,所以,我愿意把真相说给你听。”

真相是什么呢?

一个?披了皮的迷信故事?。

“我幼时体弱多病,幸遇一游方僧人,说我命格特殊,亲缘浅薄,在俗世不能?久活,便渡我出家。”

程丹若:“……”这开头好耳熟。

“我自幼在佛庵长大,吃斋念佛,研读经文,后随师父外出,于兖州化缘,谁想遇见?了今世要历的劫。”

程丹若拧眉,心?生不祥之感。

但白明月的讲述很平静,好像在说另一个?人的故事?,而她?已超然物外。

“他将我掳去,强占了我,我本欲速死,却于夜间大梦,道我前世为佛母三千分?身之一,因杀气太重,不能?合道,必须受三世轮回之苦,方可得道。鲁王便是我今生的劫难。”

程丹若倏地抬头,满脸震惊。

白明月说:“不受红尘之苦,不可得道成?佛,我只好忍受一切,当做历练。谁想天有不测风云,山东先经洪灾,又逢干旱,民不聊生,佛母不忍,托梦于我,命我渡百姓于苦海。”

说到这里?,她?真情实感地叹了口气。

“佛祖能?割肉喂鹰,我又为何不能?为救世人而造杀孽?若有业报,可尽数报予我一人之身,纵有十世轮回之苦,我亦心?甘情愿。”

程丹若心?念电转。

故事?的开头,可信性存疑,她?读书?认字,可能?真的出过家,但别忘了,普通女子不能?无故出家,朝廷不给发度牒。

以她?的戏法手段看,江湖骗子的可能?性更高,大概率属于三姑之一。但被鲁王侵犯的事?,应该是真的,她?的口气太平静了,不像前头的内容,感情充沛,抒情得当,就差一咏三叹。

只此一事?,便足够让程丹若同情她?。

所以,她?很安静地听着,充当一个?被蒙蔽的观众,只适时疑惑:“真的吗?”

白明月镇定道:“你不信我有此心??”

程丹若说:“你口口声声说是佛祖点化,可我并没有瞧出什么稀奇的。”

像是早就有所预料,白明月微微一笑:“这有何难?”

她?随手拾起地上的枯树枝,青葱般的指尖轻轻捻过,枯枝便忽的燃起火星。秋季天干物燥,火苗窜高,掠过程丹若的面庞。

白明月轻声浅笑,五指飞快拢过,下一刻,枯枝便成?了一枝野菊花。

“你……”程丹若组织语句,好像不可置信,“真的会法术?”

“转世为人,只剩下这些小把戏了。”白明月叹道,“若在前生,我宁可消去一身法力,也要替他们复活死去的亲人。”

程丹若沉默。

片刻后,问她?,“你想做什么?”

又是装神弄鬼,又是卖惨,无非是想博取她?的同情。她?同情了,也该说出最?重要的部分?了。

“唉,造化弄人,我起兵之际,方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白明月抛出惊雷,双目紧紧锁定她?,“女人为母则强,事?已至此,我不得不为他做打算。”

程丹若顿了顿,笃定地说:“你想招安。”

白明月也笑了,图穷匕见?:“你若能?帮我做成?此事?,难道不是大功一件?”

空气绷成?无形之弦,几欲断裂。

谁也不能?率先开口说话,两个?女人审视着彼此,判断着迄今为止,对方有几分?做戏,又有几分?真话。

良久,程丹若才出声。

“你说得对,事?成?对你我都?有好处,我可以帮你。但是,”她?一针见?血,“除了你,其他人怎么想?”

而白明月毫不犹豫地说:“所有人都?想被招抚,但只有一个?人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