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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有些小小的?意?外, 但?来都来了,不买点什么可惜。

程丹若挑挑拣拣, 最?后买了两个杯子。一个玉兰银杯, 圆底而内深,带把手,也是酒器, 但?已经很接近后世的?造型。另一个瓷杯, 荷叶造型,长长的?根茎就?是吸管, 就?是如今很时尚的?碧筒饮, 只不过比鲜荷叶更卫生。

——后半句是程丹若说的?。

谢玄英道:“鲜荷叶才真风雅。”

她:“不干净, 有虫, 说不定还有鸟的?粪便残留。”

他闭嘴了。

过了片刻, 拉她到旁边的?小摊子上,买了一个白瓷鱼缸,两尾红中一点黄的?小金鱼:“回去放书?房里。”

程丹若问?价格, 鱼缸连鱼, 才五钱银子,还是因为冬天鱼养活不易, 价格翻倍的?结果。

她沉默。

以前在陈家半个月的?工资,现在感觉好便宜是怎么回事?

果然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又去书?铺里看新纸, 谢玄英仔细和她介绍,说现在洒金纸很流行,但?不耐用, 好纸一般来源于绍兴或江西,色白如玉, 光亮鲜挺,还有高丽纸,坚韧白皙,只是少有。

不过,最?好的?纸要数宫里的?五色笺,不仅白、韧、挺,阳光下还有不同团花的?色泽,非常珍贵。

程丹若:知道了,穿越女?没有发挥的?余地。

他倒是买了一刀新纸,说给她回去练画,又到金石铺子里,立着翻看半天,因为光线不好,还要对着烛光分辨。

“我想给老师挑几张帖子。”他解释,“你?累的?话,去马车里坐着。”

程丹若摇摇头:“不累。”她迟疑了一下,想到自己挑东西时,他也耐心在一旁看着,便熄了去隔壁逛的?心思,陪他站着看。

虽然什么都没看懂。

花了近半小时,他才挑出一张碑帖。

店家很给面子:“谢郎,我们可不敢给你?虚价,一百二十两,不还价。”

谢玄英点头:“很公道。”

然后,掏钱了。

程丹若:忽然觉得科研也没有那么烧钱了。

才出店门,忽然听见一阵喧哗。

谢玄英拉着她去看,居然是有个姑娘在踢毽子,只穿窄袖和裤子,瘦骨伶仃但?动作?敏捷。鸡毛毽子飞上头顶,又被?灵巧的?红绣鞋接住,又再踢上去。

一会儿?前面接,一会儿?在背后接,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还有人不断抛出新的?毽子过来,让她同时踢好几个。

围观者不由拍手叫好。

有人拿着盆接赏钱,是个梳着揪揪的?小孩子,程丹若想想,给了一角银子,约莫一钱。

“回去吧。”天色已晚,今日虽不宵禁,可也不能玩到凌晨才回家。

谢玄英看看她,点头:“好。不过,路上再买点灯,芷娘和芸娘那边,总得送些过去。”

她顿了顿,立马应下。

灯什么地方?都有,程丹若挑了荷花灯、绣球灯、玉楼灯、金鱼灯、白兔灯,谢玄英则挑了仙鹤、白鹿、狮子。

但?到了侯府,他却吩咐人说:“仙鹤白鹿送到母亲那里,荷花给芷娘,玉楼给芸娘,狮子拿去给四少爷,绣球和白兔送到大哥那里,给平姐儿?和福姐儿?。”

程丹若:“还有一个给安哥儿??”

“他太小,灯晃眼睛,不必了。”谢玄英说,“你?留着玩。”

她没有说话。

时辰不早,洗漱过后也就?躺下了。

帐子徐徐落下,隔出一方?独立的?空间。黑暗中,程丹若才比较轻松地开口:“抱歉。”

谢玄英:“为何?”

“我应该想到你?家里人的?。”

明明之前还回忆起小的?时候,家里人给她带回了灯笼,但?完全没有想到,该为小姑子和侄女?们带点什么。

甚至,他为晏鸿之买碑帖的?时候,她都没能想起来。

这是很严重的?失职。

当时好像喝醉了,脑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丹娘。”谢玄英翻过身,面朝着她,“不要道歉,今日是元宵,本就?是出去游玩的?日子,忘了才好。”

今年守岁时,她脸上虽然也有浅浅的?笑意?,可仔细想想,有大哥二哥在,哪里又能真正?高兴起来?这才想着元宵单独带她出去,她果然开心多了。

但?程丹若并不这么想。

如果是男朋友带她去迪士尼,那确实只要给自己买玩偶就?行了,吃吃喝喝,大笑大乐过一天,完全不用记得给谁带礼物。

可,眼下是吗?

她没有争辩,只是表态:“我下次会记得的?。”

谢玄英仍然摇头:“你?才刚进门,也没人教过你?,没有谁是本该就?会的?,我记着就?行。”

她拉高被?子:“你?不必替我开脱。”

“这不是开脱。”他坚持掰扯个明白,“你?很奇怪。”

他列举:“你?希望做男人做的?事,却又觉得家事是你?一个人的?事。可仕途如果是你?我二人的?,家事自然也该我们共同承担。”

身边的?呼吸停住了。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谢玄英说,“治家也不是妇人一人之事。老师常说,他平生最?得意?的?不是讲学,是治家,故而家宅安宁,子孙太平。”

帐子一片寂静。

半晌,她掀开被?子,平淡道:“世人对男女?的?要求不一样,在旁人看来,这是妻子分内之事。”

“你?嫁的?人是我,人家怎么想,同你?有什么关系?只要我们在外头不出错,谁的?主?意?要紧吗?”他问?,“你?是这么想的?吗?”

夜深人静之际,本就?容易吐露心声,何况帐中漆黑一片,肌肤相贴,更容易卸下防备,越过界限。

“不。”她沉默了会儿?,清晰地说,“我从来不认为这就?是我该做的?,男人不该做,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她艰涩道,“我怕我这事没做好,就?不被?允许做别的?。”

这回,轮到谢玄英沉默了。

男主?外,女?主?内,天在上,地在下,世人就?是这样想的?。他可以不认可,却无?法改变大多数人的?想法。

但?他必须安慰妻子,“那就?不让人知道。”他说,“没人知道,就?没关系了。”

“你?知道。”她一针见血。

感情好的?时候,天大的?错误也能原谅,但?将来感情淡了,或是小错累积太多,引发质变,再重翻今天的?旧账,样样件件,都是罪过。

余桃啖君,前车之鉴。

“你?不信我。”他平静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

她反驳:“不,我信你?,你?不明白。”

“我明白的?。”谢玄英也固执起来,抢话道,“你?怕人心易变,我今日能容你?,以后就?不能。”

“宠极爱还歇,妒深情却疏。”程丹若深吸口气,缓缓说,“长门不肯暂回车,是武帝薄情寡义?,还是阿娇恃宠而骄?”

“他们的?是非对错,与?我们无?关。”谢玄英不假思索,“只要我不想薄情寡义?,你?不想恃宠而骄,我们就?不会变成这样。”

程丹若道:“哪有这么简单?”

“当然不简单。”谢玄英整理思绪,“所以要格物致知啊。”

她:“?”

“你?读书?不认真。”他认真道,“‘无?善无?恶是心之体,有善有恶是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无?论是你?还是我,皆有恶念,这是人之常情,但?既已知善恶,修身养性就?是了。

“你?战战兢兢,不过是怕自己恃宠而骄,故而警醒自我。你?能做到,我就?做不到吗?我也会时时提醒自己,不忘本心,修身去恶。将来,你?若因我今日之话而骄满自得,我也一定先自省,绝不埋怨你?。”

程丹若怔忪着,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丹娘,你?我皆非完人,但?你?我都知好歹。”谢玄英诚恳地说,“修行是一生之事,你?我互为明鉴,诚意?正?心,定不会沦落到相看两相厌的?地步。”

空气一片寂静。

她许久没有说话,可谢玄英听着枕畔缓慢的?呼吸,知道她能理解他的?意?思,也知道,她一定在思考他的?话。

他安静地等待着。

果不其然,她开口了:“你?说得对,你?……照出了我的?傲慢。”

之前,她多次提醒自己,不要对这个世界低头——不要因为这里的?女?性都依赖父兄,就?丢掉独立的?人格,也不要因为自己遍体鳞伤,就?去伤害别人。

但?傲慢是什么呢?

是她一直以为,他是不可能理解她的?。

五百年的?鸿沟,他一个封建时代的?贵公子,怎么可能理解她一个现代人的?所思所想呢?

然而,真是如此吗?

人的?善念,自古有之,人的?恶念,今人一样。

他们是平等的?。

“我都不知道,原来我这么傲慢。”她涩声道,“我以为你?不会懂我的?。”

是的?,也许他不懂马列,不知道婚姻代表的?压迫,可他理解她的?顾虑,体谅她的?警惕。

哪怕他不能百分之百的?理解她,百分之五十也是了不起的?。

再说了,纵然是两个现代人,接受过同样的?教育,拥有同样的?文化,也不可能百分之百理解对方?。

五百年的?差距,其实没有那么大,其实是可以努力缩短的?。

可她一直没有这么做过。

我应该早点告诉他的?。

程丹若想着,却又非常清楚,此前不可能开这个口。

是三个月的?朝夕相处,同床共枕,是这段时间试探出了信任和安全,是她决定重新去接纳别人,今夜才能慢慢说到这里。

谢玄英亦是道:“从前你?我不过相见数面,你?不知我,我其实也并不懂你?——你?只是谨慎惯了,哪里便是傲慢了呢。”

顿了一顿,又道,“非要说的?话,是我才对。我以为……”他清清嗓子,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以为成了亲,你?就?会和我如胶似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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