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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月娘恨极了?这种人。

他们懂什么?没有母亲,她怎么能有今天?

虽然……虽然何月娘也希望,母亲能慢慢懂事?一点,不要惹祸上身,但同时又忍不住责怪自己:母亲不就是这样吗?难道你也嫌弃她了??狗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你的样貌骨肉都?出自母亲,谁都?能嫌弃她,独你不能。

一念及此,便无比内疚。

何月娘只好告诉自己,母亲保护你十余年,现在,靠你为何家撑腰了?。

如果她再得宠一点就好了?。

如果……“如果是娘娘诞下皇长子,就好了?。”萍儿替她叹息,“不管怎样,陛下总会给太子外家几分颜面。”

何月娘没有接这话。

是啊,都?怪她不争气,要是第一个孩子生下来就好了?。

即便不是男孩,是个公主,今时今日也长成了?,看在她的份上,陛下也不至于重惩何家。

又或是说……皇长子没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男孩……不!

堪堪想到?此处,何月娘便如芒在背,完全?不敢往下深想。她怎么能盼着?大郎出事?呢?那是鸾娘的孩子,她的外甥,不,鸾娘不是田家的女儿,不是吗?

何家给了?她吃穿,田家给了?她父母,可在关键时刻,她选择了?程家。

她看中了?程夫人的本事?,选择认这个堂姐,而不是她这表妹。

是鸾娘抛弃了?她。

“娘娘。”熟悉又陌生的女声唤回了?她的神智,何月娘眨眨眼?,集中精神,“孩子、孩子……”

撕裂般的疼痛几乎让她晕厥。

好像有一把?刀在她肚子里搅和,肠子一寸寸断掉似的,冷汗顿时沁出后背,连呻吟都?没有了?力?气。

太疼了?。

怎么这么疼?

“呼吸,听我?的指示呼吸,吸气——”程丹若戴着?听诊器,掐表数胎心,“宫口已经开了?,用力?,马上就好了?。”

“痛……”何月娘的眼?角沁出了?泪,“娘。”

原来,生孩子是这么痛的事?情吗?

母亲当年是怎么生下她的呢?

何月娘记得,小时候她顽皮,母亲就会骂她:“真是生来讨债的。”

她一边替她缝补衣裳,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起生她的事?。

“我?生你的时候可是个大冬天,你奶那个老货比绣房的锥子都?刻薄,谁嫁到?她手?上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你爹又是个没出息的,她大冬天的让我?去外头挑水,屁都?不敢放一声!偏你姥姥死得早,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娘家人是一个都?指望不上……”

何娘子咬牙切齿,“那老太婆是真敢赶我?出家门,你说我?怀着?你,腊月在外头和让我?去死有什么区别?只好担着?水桶出去,那天可真冷,你没经过,和下刀子一样,我?身上那破袄子是你爹的,里头全?是芦花——呵,老太婆对亲儿子也狠得紧,谁让你爹不是最大也不是最小,中不溜呢?一点不心疼。”

她看了?眼?瘦瘦小小的女儿,咬断手?里的线,骂骂咧咧,“那个井盖又冷又冰,比冰砣子还扎手?,我?为了?把?它搬开,跌了?一跤,当时就见了?血。天黝黑,风像刀子扎我?身上,我?还以为要没命了?,没想到?你爹还算有良心,借了?他大哥的棉袄出来找我?,可他那么小一个,哪里搬得动我?,我?只好在井边把?你生了?。”

说到?这里,何娘子想了?一会儿才道,“那天是十五还是十六,月亮亮堂堂的,天上一个,井里一个,我?记得可清楚了?。”

那时,何月娘不懂母亲的心情,不满地嘟囔:“爹说了?,是十四、十四!”

她有点生气,不知道为什么,母亲竟然会记错日子,可现在,她似乎理解了?。

在这样强烈的疼痛下,时间是那么漫长,一个时辰就好像是一天,一天好像是一年。太疼了?,实在太疼了?,每一刻的痛苦,都?要靠莫大的意?志力?去坚持。

这还怎么记得时辰呢?

何月娘终于理解了?母亲,因此也更加痛苦。

她最需要娘的时候,娘亲不在,相反,母亲比她还要无助。

“我?一定要、要把?孩子……生下来。”何月娘喃喃自语,突然又有了?力?气。

鸾娘不会救母亲,能救母亲的人只有她。

孩子,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

只要孩子活着?,就能向皇帝求情,让他饶恕何家。但若是没了?孩子,陛下绝不会轻绕她,更会迁怒母亲,认定是她胡闹才害了?皇嗣。

“夫人,保孩子。”何月娘紧紧抓住身边的人,“求求你,保我?的孩子,我?没有关系……”

她凄然地笑了?,“我?没有关系。”

程丹若的心蓦地一沉。

何月娘精神涣散,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情况,她作为医生却太清楚了?。

凌晨发动,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六、七个小时,宫口开也有近半个时辰。孩子却被卡在了?产道中,再不出来,可能就会硬生生憋死。

但何月娘的力?气已经见底了?。

“娘娘,别说傻话,用力?。”她温和又严厉地催促,“不要胡思乱想,已经能看到?孩子的头了?,再努力?一下就好。”

何月娘微垂眼?睑,细眉还紧紧皱着?,反应却已迟钝。

她浅昏迷了?。

程丹若骤然变色:“拿产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