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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来,两段关系没有重叠,也不算欺瞒卫衢。

可如今,她回想起当日情景,想着她费劲想接近卫衢,拉近关系的时候,肚子里就揣上了皇兄的孩子,不由得涌上一股羞惭之意。

卫衢看见眼前的少女低下了头,突然不再看她,脸上似有羞意,忽然顿住了,周身也泛起一丝不自在。

虽然,他自认为自己在同龄男子之中也算是出挑的存在,勉强可以说是风流倜傥,姿色过人,但,这般直面女郎的羞涩,还是有些面庞发热。

唉,公主殿下究竟是何时暗恋上他的呢,可怜他从前神经粗犷,大大咧咧,竟然一直都没有察觉,只觉她将自己当作如殿下一般的大哥哥。

如今后知后觉,恍然大悟,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了。

直接说穿显然是不成的,年轻的小娘子本就害羞,若是被他戳破了心思,岂不是要当场羞死,卫衢在心中沉思片刻,再次望向谢卿琬的时候,面上都柔和了许多。

“公主殿下。”他放轻着声音,缓缓道,“无事,只要您不嫌臣烦扰,臣日后可以天天过来看您。”

能见到好感的郎君来看望病中的自己,想必,病也能好得更快一些吧,卫衢看向谢卿琬的目光,不自觉带上一股怜惜。

谢卿琬躲在被子下的手,下意识地爬上了自己的小腹,她捂着肚子,勉强一笑:“卫世子,这样是不是太麻烦您了,毋须您的关照,我也会努力快些好起来的。”

“还有,若是传出去,你我来往过密,恐怕对卫世子来说,不是件好事,毕竟我们男未婚女未嫁,要是损了卫世子的名声,我就罪不容恕了。”

谢卿琬顿了顿,轻巧地转过话题:“对了,卫世子有婚约在身么,如果有,我们就更应该保持距离了,否则传到人家姑娘那里,怕是对卫世子将来的家庭和睦有碍。”

在此前,谢卿琬确实是没有听说过卫衢有什么婚约的,从她了解到的范畴去推测,多半应也没有,她这般说,不过是对卫衢的一种暗示——我们还是先别凑得这么近吧。

谁知,卫衢好像根本没能理解她的意思,反而眉头一皱:“公主,您这是从何处听来的传闻,我何时有过什么婚约了,定是有人在空口造谣,污我清白。”

他看向谢卿琬,目光灼灼:“公主,臣对您的一片拳拳之心,澄澈无比,日月可鉴,您实在无需顾忌这么多。若实在担心这些闲话,臣回去便去治治流言,保准不会有人再说。”

谢卿琬哑口无言,只得讪讪一笑,不再多说:“罢了。小事而已,无需大动干戈。”

卫衢来搅合这么一遭,唯一的好处便是,将她的思绪,短暂地从皇兄的身上引了开来,叫她不用再去不得不想他。

……

谢玦来的不巧,他甫一走到谢卿琬宫殿的窗牖之外,就听见了里面传来的细碎交谈声,那声音不大,他脚步微顿,并没有马上走进去,而是抬手示意殿前的人不必通报,又转头去问身后内侍:“卫衢在里面?”

内侍应声称是,立即就见殿下的神情似乎淡了淡。

谢玦没说什么,他立在窗前,又靠近了些,室内的声音连贯地传入他的耳中,起初,他的神色有些不愉,越往后听,脸色越是阴沉,到了最后,几乎要沉得滴出水来。

周围宫人见状,皆战战兢兢不敢多言。

过了一会儿,谢玦的面色又有所好转,甚至唇角露出了微末的弧度,但很快,不知是又听到了什么,快速地晴转阴雨。

有大胆的宫人悄悄抬首,却猝不及防地听到了窗轩上的木材边框断裂的声音,脊背一抖,又赶紧低下了头去。

谢玦又在原地伫立了一会儿,他背对着众人,无人能看见他此时面上的神情,片刻后,他平静地从窗框边收回自己的手,转身继续走去,推门而入。

结果,正巧和出来的卫衢狭路相逢。

卫衢脸上露出一丝惊讶,显然没有想到竟会这么巧,他愣了愣,转瞬嘿嘿一笑:“殿下,真巧呀。”

谢玦睨他一眼,不冷不热地应了声:“是啊,真巧。”

卫衢立即热络地接话道:“殿下,您平日里贵人事忙,或许没空来看公主,臣都懂,以后您忙的时候,臣都可以替您来探望公主,让您尽可能地放心,全心投入到政务中去。”

卫衢说着说着,竟不免有些感动,瞧,他是多么贴心的属下与朋友啊,帮殿下解决了一切后顾之忧,知殿下心中所想,做殿下欲行之事。

谢玦轻呵一声,以目光扫过他上下周身,最后,落于他的面上,悠悠道:“卫衢,我记得,军机大营的事务堆积,你还没有处理完吧,你是觉得我给你安排的事太少了么?”

他的目光骤然冷凝了下来:“以至于让你还有心思到处闲逛。”

卫衢一个激灵,慌忙摆手:“殿下,不少不少,臣突然想起臣还有急事,就先走一步了,臣告退!”

话一说完,不待谢玦点头,就脚底抹油,溜得没影了。

谢玦望着卫衢离去的背影,长长的眼睫在眼睑上投下一片暗影,睫毛轻扇,片刻后,他转回头。

……

卫衢前脚刚走,谢卿琬就放空躺平在了床榻上,结果,筋骨尚未松散下去,就听见门口传来了敲门声:“琬琬,是我,你应该还未睡罢?”

她陡然安静下来,默了默,短暂的挣扎后,还是说:“我没睡,进来吧,皇兄。”

谢玦漫步走了进来,落座在谢卿琬的身侧,两人两厢对视了片刻,谢卿琬又快速移开目光。

“皇兄,你这两日不是很忙么?”谢卿琬哑着嗓子,干巴巴道,“怎么又来看我了。”

谢玦的目光慢慢转到她的脸上:“就算再忙,也不耽搁我来看你。”

他略顿了顿,嗓音温沉:“怎么,琬琬最近是烦了我么,还是——”

谢玦微微拉长了声音:“遇见别的更想说话的人了?”

谢卿琬诚恳摇头:“哪有,皇兄,我这几日,也就见了一个卫衢呀。”

听到这个名字,谢玦眸底的暗色变幻了一下,他微妙地笑了笑:“嗯?听说你们相谈甚欢?”

谢卿琬干笑:“哪有,哪有。”怕是如坐针毡还差不多。

她如今只想一个人清净,缩进自己的鸵鸟壳里,无论是卫衢还是皇兄,见到他们都会给她本就脆弱的心灵带来更大的压力。

谢玦用手指在床边的小案上轻轻叩击了两下,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在目光触及到谢卿琬明显显瘦的脸颊后,到了唇边的话语,又缩了回去。

罢了,她如今尚在病中,何苦说一些不打紧的事,来占用她的精力。

谅卫衢在他的眼皮底下,也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他就姑且让让他,不过,是看在琬琬的面子上。

谢玦沉定了心思,微松一口气,正要收回手来,耳边却忽然传来谢卿琬的声音:“皇兄,我在想……”

他微抬眉梢,看向她,嗓音染柔:“你说。”

谢卿琬的眼眸中似跳动着某种火光,她偷偷地看他一眼,大着胆子道:“你以后定是一个极好的爹爹。”

皇兄在与她相关的事上,无不周到细致,凡事皆做到尽善尽美,总是对她有无尽的耐心与关怀。

对妹妹尚且如此,对自己的孩子,想必只会更好吧。

想到这里,谢卿琬的眸子黯淡了些,小腹忽然发出了一丝抽疼。

只可惜,他们的孩子,无缘来到这个世上了。

为了掩饰脸上的神色变化,谢卿琬适时补充道:“当然,我觉得,皇兄将来一定也是个顶好的舅舅。”

她说完后,就在等着皇兄的回应,结果过了好半会,她都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谢卿琬疑惑抬目,感觉周遭的空气倒是无比宁静,一抬眼,便先看见了谢玦沉凝不语的神色。

她看见皇兄盯着她,一动不动,眸中神色飞快变化,几乎令她捕捉不到。

半晌后,忽然见他冷笑一声:“卫衢那混账对你说了什么?”

“他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将主意打在了你的身上,是当孤死了么?”

“舅舅……”他口中反复辗转着这个词,语声很是冰冷:“当舅舅也不是不行,就只怕,我那可怜的外甥,一出生就没了爹。”

谢卿琬对着眼前的一幕,看得瞠目结舌,她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朝着这个方向演变。

皇兄方才说话的时候,居然都不自觉在她面前带上了孤的自称,看起来像是气急了一般。

或者,更大胆些,用一个十分不衬他平日气质的词——气急败坏。

谢卿琬一边如此冒犯地想着,一边偷偷地用余光去觑他,只见皇兄虽不再说话,却依旧面沉如水,甚至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冷茶,面无表情地喝下去。

中间,他冷静下来一些,发现了她偷瞧的目光,两人视线在空中相对,谢卿琬率先服下软来,殷勤半支起身子,屈臂为他倒茶:“皇兄,多喝些茶,降降火。”

虽然,她不是很清楚他如此大动肝火,罕见失态的原因,但无论如何,降火就对了。

谢玦接过茶盏,没说话,抿一口,茶水顺着喉口留下,喉结微微一动。

谢卿琬则微仰起脸,抬眸看着他滚动的喉结,还有那不经意滴落下来的水珠,淌到他的下颌,欲滴未滴。

她眨着眼睛,想着,皇兄从前的性格,用滴水不漏这个词来形容,倒是当真贴切。

只是,如今,他的心好像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