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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便等你睡醒,我来收验。”含笑的黑眸里噙着浅浅的威压,恰到好处的约束,让司嫣那颗总是感觉无依的心脏,有一种被缚紧的安全感,心脏细细颤缩。

她极乖的点头,躺下睡觉。

赵应玹走到书案后落座,司嫣透过玉屏的间隙悄悄看他,指骨分明的手捻纸,逐页翻动,洒落在桌上的光影被割开有融合,眸光低敛,垂落在书页上,专注且游刃有余。

司嫣懵懂出神的看着他,想到方才自己在他怀里醒来,不由的呼吸变慢,双足蹭着他的衣袍蜷起。

这时她还不能分辨心里乱糟糟的涟漪是因为什么,只知道一定要让自己变得更好,不能辜负愧对大人对她的期许,也只有变得更好,她才能站在大人身边。

想着想着,也许是倦了,也许是赵应玹就在边上,所以可以安心,不一会儿司嫣就沉沉睡去。

*

沈梓瑶来府上的时候,司嫣正在赵应玹里的书房里翻看杂文,听得碧瑶来传话,她吐舌哎呀了一声,“我怎么将这时忘了。”

司嫣合拢书册,仔细放到书架上,然后疾步往外走。

沈梓瑶是平山王部下沈合的女儿,沈合自平山王起兵之初就一直追随,为其立下诸多战功,如今赵应玹驻守北边,奉命监造建都,沈合便也留守在此。

二人在这里都没有什么朋友,沈梓瑶不时就会过去来与司嫣相聚,加上二人年岁相仿,一来二去,也就成了闺中密友。

如今平山王在此地建立新都,前朝投诚的官员和当地的士绅望族便以各种手段巴结,家族中的年轻一辈也时常递帖相邀,前些日子阿瑶来时与她说起此事,她答应了要陪她一同去赴宴,只是大人回来,她就将这事忘了。

沈梓瑶等在花厅,一袭朱红烟罗裙,俏丽明媚,颇有武将之女的风范,见司嫣过来,她起身道:“等你许久,走吧。”

司嫣一时犹豫,大人清早离开时,她还信誓旦旦的说今日要将兰斋先生的集序都临一遍,若是走了,指定来不及。

“阿瑶。”司嫣吞吐了一下,自己答应阿瑶在前,这时爽约太不好,只能回来向大人解释了。

她点点头,随着沈梓瑶一同出府。

两人到时,偌大的竹苑里已经有不少公子贵女围坐在一起,或观花赏景,或闲庭对弈,很是热闹。

看到两人过来,众人纷纷站起身相迎,“沈姑娘,司姑娘。”

平山王的大军攻进皇城,胥帝带着几万亲兵逃命到宔州,占着仅有的一亩三分地做他的皇帝梦,其实天下早已易主,新主虽未登基,但无疑这江山已经在赵家手里。

沈梓瑶就是开朝功臣之女,自然无人敢轻视她,至于司嫣,因为她性子静,所以鲜少来这些宴上,除了部分人了解她的“不一般”外,大多只知她是赵二公子收养的孤女。

于是有一些自诩出生高的贵女,便瞧不上司嫣的低微,觉得她能与他们坐在一起,不过是走了运。

“沈姑娘的父亲英勇善战,沈姑娘也是巾帼不让须眉,风姿飒爽。”说话的是五军营统领陈封海的嫡女陈妤。

陈妤说着怜悯看向司嫣,嘴角却抿笑,“我听闻司姑娘的父母亲人都不在世了。”

司嫣噙在嘴角的柔笑当即僵住,唇色微白。

沈梓瑶更是直接皱紧眉头皱紧,不客气道:“你父母倒是健在,也是,一条看门狗在知道护主到最后,你父亲贪生怕死。”

陈妤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不过是提了一句,哪想到沈梓瑶会如此不给面子,而且她这话可不只是针对了她,等于在场的人都被踩了一遍。

场上的人,脸色顿时都难看到了极点。

司嫣惊的在下面拉她的手,沈梓瑶则继续道:“哦不对,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父亲投诚我王叔,王叔自然是要放你们一条生路。”

谢妤浑身发抖,声音都变了,“沈姑娘未免太过刻薄,说话太难听,乱世之中,人人都有苦衷,我父亲投诚也是为了苍生不再受胥帝压迫,你父亲若不是因为跟随平山王,你也。”

眼看她要口不择言,众人连忙阻拦。

“谢姑娘说的对。”一直没开口的司嫣轻声说。

轻灵的嗓音打断了嘈杂,所有人都朝司嫣看了过去。

“谢姑娘觉得自己出生世家,身份矜贵。”司嫣低声说着,慢慢颔首道:“确实,谢姑娘包括在座的大家,都是非富即贵,而我的爹娘只是平常百姓,也许,我们本来到死都不会有交集,但是世间变幻无常,王朝都会更改,没有人该一直在底层苟且,我们对坐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不是吗?”

司嫣说着逐渐松开紧握着,布满冷汗的双手,她要在大人面前不自卑,就先要在所有人面前抬起头来。

“在这乱世中,我们能活下来便已经是幸运者,沈将军无疑是平定乱世的功臣,谢姑娘也因该以自己的父辈为傲,他们于天下于家人,都做了正确的选择,没有让战事伤亡变得更加严重,我的爹娘虽然只是普通百姓,没有不世之功,但天下以民为本,这天下也是由成千上万看似弱小的百姓,承载起来的天下。”

司嫣一番话虽轻,却落地有声,不卑不亢,让面子落地的众人脸色好看许多,有人出来打圆场,“司姑娘说的在理,不过是几句话会错意,怎么还起误会了。”

陈妤身旁的女子撞了撞她的肩,她也冷静下来,知道事情再闹下去就难收场了,而且沈梓瑶傲慢的也没错,一朝天一朝臣,如今他们这些都都要攀着沈家,她真是糊涂了。

陈妤端了杯茶,“是我一时口无遮拦,触了司姑娘的伤心事,我以茶代酒,算是给沈姑娘和司姑娘赔不是了。”

“无心而已。”司嫣笑笑,也饮了口茶。

一场闹剧散去,沈梓瑶扭头朝司嫣欣喜道:“没想到你还挺厉害,我都怕你伤心要哭呢。”

司嫣没说话,只怕满是汗的手放到她手背上,沈梓瑶噗呲笑出来,“合着还是吓到了。”

司嫣报赧抿唇,不好意思的点头,心里却很高兴,自己这么做之后,像是完成了什么目标一样。

司嫣本就生的极为貌美,让不少男子心猿意马,而她方才说话,提起自己身世时的坚韧与落落大方,更是让人欣赏也对她心生怜爱,于是便有不时有男子来攀谈,示好的意味明显。

司嫣礼貌客气的回话,沈梓瑶在旁似旁瞧着乐子般看得起劲,待人走了,凑到司嫣耳边小声问:“可有瞧上的?”

司嫣迷茫眨眼,“瞧上什么?”

“自然是俊朗讨喜的呀。”

司嫣听着她的话,直把眼睛睁圆。

沈梓瑶还在继续说:“不过要我说,这些人都不怎么样,游戏游戏倒是可以,你可别真动心喜欢上哪个,被骗了去。”

司嫣听她越说越离谱,无措抬手去捂她的嘴,声音直接结巴了一下,“我不喜欢他们。”

就连喜欢这两个字都对她极为陌生。

沈梓瑶闻言放了心,“不喜欢就好,他们可配不上你。”

凝烟乌眸眨闪,酡红的脸庞就像四五月,枝头的嫩桃,沈梓瑶瞧着稀罕的不行,故意打趣她,“你可得擦亮眼睛,家世不能差吧,模样更得一等一的好。”

司嫣似懂似非,只知道沈梓瑶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脑子全是一个人……就是大人。

她被自己吓了一跳,心脏狂跳的像胸膛里住了只兔子。

“来年你也及笄了,是该考虑起来。”沈梓瑶兀自说着,把头点一点,“二公子将你养的比世家小姐都矜贵,必然会给你择一门顶好的人家,送你出嫁。”

司嫣乱跳的心脏直接停了一拍,不似方才的紧张,而是空荡荡迷茫。

出嫁……那便是要与大人分开,她第一反应就是抗拒,甚至仅仅是想到,都让她说不出的难受闷堵。

“我不嫁人!”

司嫣反应极大的脱口而出,沈梓瑶不禁愣了下,奇怪的看着她。

司嫣知道的自己反应太奇怪了,低头喃喃重复,“我不嫁人。”

*

赵应玹回到府上时,司嫣还在埋头临字帖。

他看了眼走笔匆匆的小姑娘,地笑道:“今早是谁夸下的海口?”

清蔼的嗓音入耳,司嫣执笔的手一僵,墨滴顺着笔尖低落,在纸上晕开一团,边缘弥乱的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她只要一想到阿瑶说的那番话,就难受的像有一只手在揪攥她的心,一抽一抽的让她想落泪,抬头对上赵应玹的眸光,她想脱口就说,自己不要和他分开,不要嫁人。

可是就算她不想,也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事,除非,除非什么,她根本不敢接着往下想。

“大人……”司嫣嗫嚅低唤,勉励收拾起乱七八糟的情绪,道:“我忘记答应了沈姑娘陪她赴宴,所以来不及。”

含糊闷闷的声音,堵在嗓子口,即像犯了错又像在委屈。

赵应玹失笑道:“既然这样,那就还是今日写完。”

他有时会如先生严厉,但更多时候都是在放水,“吃过饭再继续吧。”

司嫣没有胃口,“我想现在就写好。”

赵应玹看了眼天色,点头说着也好,迈步走到书架前拿了本书,坐到一旁翻看。

司嫣心里一暖,她知道大人是在陪她。

然而温烫的暖意很快就被低落取代,她不禁去想,即便她不嫁人,大人也会娶亲,到那时她怎么办,大人是不是也会待别人这样好。

司嫣攥紧双手,眼里满是不能接受。

她受不了的,受不了大人不再时时关心她,更受不了大人心里有更在意的人。

她觉得自己太自私了,难不成她还想要独占大人吗?

这个念头在心里一闪而过,又不断被放大……不是乱想,她是真的想要。

“专心。”

赵应玹翻过一页书,对着怔愣发呆的小姑娘道。

“哦……哦!”司嫣仓促回过神,垂低的眼睫快速眨动,她想独占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