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瀛洲鹰扬卫都指挥使赵兴宗面露愠色,这些阉宦鹰犬来势汹汹如入无人之境盛气凌人,着实过分,但有圣旨在,谁也没法发发声,只得点点头让副官去办。

裴玄素并不理会这些鹰扬卫将领有什么感想,他长驱直入,立即喝令:“立即把这二十年间伤病各种事辞退的大小将领士官的存档取出!”

他凌厉丹凤目一扫,森然至极,管理存档室的兵士吓得屁滚尿流,连爬带滚跑去取了。因为早有耳闻人早就查清了名册也备好了,很快就取了出来摞在门口的方桌上。

沈星并两个文书马背狂奔一路,沈星年轻也练过还好点,两个中年文书简直颠断气连路走不了,被宦卫背着跑进来的,进来后也不敢耽误,赶紧一瘸一拐跑进去。

和沈星合共三人,一个翻阅察看名册,另外两者对著名册在跑进里面的书架寻找对照,察看存放是否摆放整齐顺序确保无误,还有方桌上刚摞好的存档,扯开封线抽出纸笺,仔细眼看这些纸张和墨迹是否符合它的年龄,有无伪造。

匆匆忙忙大约半盏茶,所有人名册和纸张都字迹都一一验看过了,最后沈星做代表,她细细喘着气对望过来的裴玄素点头,“应该无假无错。”

“很好!”

裴玄素已经接在三人后面翻阅过纸张,并迅速按册上人数分了队伍,他亲自抄起一摞,“按照原定计划,先飞鸽传书各地州县主官,立即赶赴当地将这些人的家眷邻里全部带回来!”

这一趟,仇焰那边的难度可比裴玄素这边的大太多了,常山王父子留下来的摊子太烂,毕竟不仅仅是亲眷,就算左右熟络的邻里,能证明该将领辞退的这些年间并未回乡或和亲眷一起生活即可。

一个是偶然,但若同时有多个这样的将领存在,那亦足可以间接说明问题。

那查核十六鹰扬卫的圣旨就可以下了。

一共有十九人,曲州没有,蕖州鹰扬卫二十年间有七个,瀛洲鹰扬卫有十二个。

初冬悄然而至,凛冽的北风呼啸猎猎,十九名中低将领的至亲家眷南北都有,最远的去到一千多里外的西北牧城和东北旻州里县。

一路疾驰急赶,大家大腿内侧被马鞍磨得通红破皮,裴玄素也不例外,他从小会骑马,短途飞马不在话下,但这样的长途鏖驰还是生平第一次。

没人吭一声,哪怕疼得龇牙咧嘴,水尽量少喝,干粮都在马背上解决的,裴玄素神色冷冽连连扬鞭,骏马飞驰额而过,一行人提辖司宦营好手狂奔紧随其后,终于在第三天傍晚赶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个黄土坡坳下的小村庄,夕阳残红,哭声喊声呼救声,但此地人烟甚疏,被淹没在呼啸的北风中。

裴玄素一行猎猎的马蹄声,赶到之际,四五名黑衣蒙脸的男人正提着长刀收割性命,二十来户的小村庄大半门户洞开,惊慌奔走的乡民,有人直接被砍翻倒在井床上,颈血淌了一地。

裴玄素眉目一厉:“上——”

一行数十人当即弃马,疾冲而上,那黑衣人为首者身手很高,裴玄素一跃迎上,现场很快叮叮当当厮杀成一片,现场的乡民也不知道什么阉宦不阉宦提辖司不提辖司,狂奔着往明显是官府打扮方向那边连爬带滚冲去。

裴玄素十二人中随意挑的一个,他对上的不是仇焰本人,那名暗阁成员没多久就处于下风。这时候村民已经全部逃到另一边了,那几人要追杀过去,被拦截下来。

很快本地官府也带着衙役赶过来了,空下来的宦卫退后一半,迅速取下悬挂在马鞍上的弓.弩,扣上精铁短箭。

裴玄素一剑横扫,倏地一点地:“退!放——”

一弩三发,上百支激射的精铁短箭激射而出,那几个人不得不回剑格挡躲避。

一轮抢攻一轮短箭,训练有素的攻击和武器精良的优势顷刻体现,这几个人很快见红了,不得不喝了一声“撤”,背着受伤的同伴遁撤。

裴玄素没怎么追,他的目的并不是杀这几个奉命行事的杀手,须臾折返,立即下令核对村民身份点过人数,询问两句得到满意答案,已经没了的命本地官府原地安葬。

至于被他们及时救下的这批,裴玄素淡淡:“这是洪大巍给你们惹的祸事。”

他压着嗓子,声音阴柔而微带一分尖,那双绘了一点红眼线的丹凤目瑰丽摄人,风尘仆仆而阴柔凌然至极。

“你们不走的话,后续还有杀手来。全部人随我南下,如实作证之后,本督安排人给你们重新择地落藉。”

另外他随手点了几个当地官府的差役,一同南下出公差做人证。

现场哭声震天,乡民忙不迭答应。但没多久安排的马车陆续赶到,迅速分配登车,乡民背着小包袱随着一众衣裳华丽浓深的提辖司缇骑宦卫以最快速度南下。

陆陆续续,抵达瀛洲。

十月十六,连最远奔赴西北牧城韩勃也赶回来了,风沙满身,连银蓝赐服都覆盖上一层灰黄色,他特地撸了几把头发,好让自己形象不比裴玄素差太远。

裴玄素率人快步迎出,在大门前相遇,韩勃翻身下马,一甩金银丝错织的马鞭,身后十七八辆尘土扑扑的大车,他下巴往后面傲然一抬:“喏,刘陵的族人和邻居,都在这里了。”

“很好。”

确实很好,非常好。

二十年间各种事宜辞退的高中低层非老迈将领合共十九人,其中八人回乡或其余经营没有问题的,十一个人家眷乡族遭遇屠戮。

裴玄素韩勃等人的千里奔援下,挽救了六处,并都有数量不下三人的活口家眷邻人。

另外五个,梁彻韩含等人没有就此离去,而是在当地寻查走访,又找到了其中两人的远方亲戚或相熟不在册但能证实此人没有回乡或干脆“还在从军”的。

另外三队,非常不幸运正面遇上仇焰等为首者,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不敢奢求其他。

裴玄素安抚了他们,肯定了他们功劳,并且表示会同等记功录册上表,牺牲的手下加倍待遇并照拂家人。

大家又激动又痛,嗷嗷叫,裴玄素叮嘱大夫不吝好药,这才离去。

至此,可以具折上表了。

很多地方都已经下雪了,瀛洲也是。

连夜朔风呼啸,天地一片苍茫,零星的细雪于今晨飘飘当当而下。

裴玄素伫立在龙江南岸,行辕地势很高,他可以俯瞰浩浩汤汤江水,大半个瀛洲城,以及瀛洲鹰扬卫,远方黛色茫茫群山,往东望,他甚至能够望见通往龙江府的方向。

他亲笔所书、那封沉若千钧又沉淀着隐忍肃杀的折子,刚刚已经走六百里加急通道送呈东都了。

快马就不久前在他眼皮子底下经过的。

裴玄素胸臆间奔涌情绪难以言喻,他望着这浩渺烟波和远山黑水。

十六鹰扬卫已经被牵咬进来了!

岐山王府、东江王府、越王府、常山王府已经彻底完蛋了。

第一笔血债讨回来了。

唯一的可惜的是,他不能亲自手刃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