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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无话。

次日天明,沈星吃早饭时得知孙传廷装病,准备今天就动身悄悄出府北上旻州的时候,她一愣。

“府里没个暗中出去的通道,实在太不方便了。”裴玄素道。

他一瞬想起先前孙颖那次和神熙女帝的耳目,还有那个让他警惕戒备芒针在背的幕后黑手。

府里只有这几个大门小门,哪怕翻墙,有人有心盯梢,总是难以避过的。

他动了挖地道和在外设置一个新联络处的心思,说话间,叫人取了纸笔来,略略思索,很快在宣纸上绘了一个地道网,边缘还添了好几个联络点的备注。

裴玄素要么不弄,要弄他就不是小动作,地道直接设了七条,其中那几条是贾平等人可以知道的,剩下两条是绝密,只有他本人沈星哥哥和冯维三人能够知道。

饭厅就他们几个,裴明恭听见弟弟说正事,他不吭声乖乖吃饭,冯维三人小声就裴玄素说的给意见讨论。

裴玄素当场就吩咐冯维和邓呈讳去联络人,等打算稍候去找董道登。今晚就开始动工。至于土方什么的,年后借口修葺侯府,他新近搬进来不久,有调整再正常不过。

孙传廷就没吩咐了,听裴玄素叮嘱,孙传廷今天白日就会出府,去镖局点了人,悄悄北上旻州。

沈星:“镖局?”

裴玄素一笑,他低声说:“我早年弄的一个事儿,里面放了一些人,做些私下的事情很合适。”

说起早年的那些恣意傲然少年时光,恍如隔世,他笑容淡了淡,但很快撑起来了,侧头冲沈星笑了笑,看看她的碗:“你快吃,别管我们,菜都冷了。”

沈星也笑下,忙低头吃了几口。

但她很快就放下筷子了。

镖局,她第一次听说,但也没很稀奇,裴玄素这个人精力特别充沛,从年少开始就爱折腾太正常了。

她也没深问,毕竟她上辈子就知道,裴玄素底牌不少的。

沈星心里想的是另一件事,她望着侧身坐在裴玄素右手边圆凳上低头讨论的孙传廷,她望了两次,孙传廷这人其实也很敏锐,就发现了,“星姑娘?”

沈星连忙伸手摸了摸自己头顶,示意他发簪有点歪了,还没出门大家都没戴帽子。

孙传廷笑了笑,伸手扶了扶整理一下,就好了。

两人相视一笑,沈星低头胡乱拿了个芋糕有一口没一口啃着,裴明恭这个坏孩子学她,也捻了个芋糕歪着脑袋瞅着她啃,被沈星敲了下头。

孙传廷笑,低头继续低声和裴玄素他们讨论着图纸。

沈星敲完裴明恭脑袋,脸上的微笑却敛起来,她有些心神不安。

因为孙传廷的出门。

上辈子,沈星是没见过孙传廷的。

但曾听冯维和邓呈讳低声商量的只言片语,那时候是清明前,两人似乎要买什么东西私下遥拜祭谁。

沈星当然知道裴玄素一路走过来身边牺牲倒下了很多人,亲近的,生疏的,近卫、宦卫,他都一一抚恤到位了。

他对为他卖命的人很好的。

但冯维和邓呈讳记住并特地拜祭的,她猜可能是孙传廷。

孙传廷必然是牺牲在前世她认识裴玄素之前的。

沈星其实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不肯定是不是这件事,但一听见孙传廷单独领了任务出远门。

她心头当下就惴惴了。

她是个心肠并不硬的人,她不想身边任何一个认识的好的人死去。

但不去绝对是不行的。

并且她也根本不确定是不是这件事。

思来想去,沈星匆匆回房一次,她私下从鱼龙补服的腰带上倒数第三个铜镶玉装饰扣内取出一枚薄薄的梅花状墨玉牌,就是当初在莲花海大姐徐妙仪给她的那个,说是徐家的信物的那枚墨玉牌。

沈星找出印泥盒子,取出一张干净的丝帕,把墨玉牌正面按在印泥盒子里,拓在白色丝帕上,而后反面又拓一次。

她赶在出门前,匆匆拿着这张拓了墨玉牌鲜红印鉴的白色丝帕,赶回花厅拉着孙传廷到一边。

她把丝帕递给孙传廷,而后说了一个人名:“戈阳卫左海川指挥佥事,左将军,他是徐家的人。万一有什么,你可以去找他,这是信物。”

左海川是徐家的铁杆,旻州丰州等地已经毗邻北疆,左海川在北边多年,经营不浅,她怕万一真遇上什么,也可以多条路求助。

孙传廷小心折叠起帕子,收进怀里,他笑道:“我知道了,谢星姑娘。”

沈星也笑了笑,她叮嘱:“你小心,要多多带人,我们等你回来吃春团。”

“好!”

孙传廷今天称病,两人说了一会,他就出门说不舒服,请假回房了。

沈星站在回廊上,一直目送他背影转过回廊,转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一行人快步往外走,韩勃撇撇嘴,和顾敏衡梁彻等人疾步跟上,出门的出门,上马的上马。

回廊侧的柳树枝条被晨风吹得纷飞舞动,光秃秃褐色的枝条,春天无声逼近,很多东西蓄势待发。

……

正月初二,天气有了变化,今年第一股暖风自东南而来,翻山越岭抵达东都。

下午的时候,感觉就有点明显了,厚厚的积雪有些微湿漉漉的感觉,浮起了一层大雾。

坊间对着天气议论纷纷,有说如今二龙争天,小龙又返,这是天地异像。

有人担心农时年景,不过有熟悉农耕的人就说,去年冬季大雪,今年春又来得早,只要不是马上变暖,徐徐过了十五再春雪消融,农时还是可以的。

又有人接话道,那看如今虽三龙汇聚朝中纷纷乱乱,但看来国运还是强劲的。

这些茶房酒馆的茶客闲汉高谈阔论,却是没什么人理会他们的。

天气有了变化,神熙女帝和明太子这对母子之间亦然。

神熙女帝对明太子的情绪观感及母子之间的关系非常复杂,既是母子,又是君臣,还是皇帝与储君。

神熙女帝要幽禁明太子至死方出,除了太.祖朝的恩恩怨怨和他流着一半太.祖的血让她憎恨之外,另外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政治的原因,明太子的存在对神熙女帝的皇权和帝位是有威胁的。

并且是不小的威胁。

这些往昔不可调和的矛盾,因为十一年后再度相见,明太子苍白形销骨立,不可否认,神熙女帝到底涌起一种复杂的属于母亲的情绪。

只是可惜,这股属于母亲的复杂情绪,很快现实打散了,重生竖起另一种戒备和忌惮所高度覆盖。

初二,还没开印,神熙女帝就接到了重新组建东宫三府的奏疏。

东宫和其他皇子都是不一样,东宫占据整个中朝和内廷面积的四分之一,比皇帝太初宫或两仪宫也就小一半而已。

东宫之下有三府:詹事府、左春坊、右春坊。

分别对应尚书省、门下省、中书省。

皇太子是能名正言顺拥有一个小朝廷的,三府里面的都是有正经品阶的太子属官。

领头一拨太子詹事等官员,大朝常朝都有他们专门的位置,原则上原来职权不小的。

十一年前废黜明太子,整个东宫属官被全部血腥清洗,包括与之过从稍密的大小官员。

现在东宫三府自然是没有的。

明太子一重封,太.祖遗臣那边随即就上书,请旨重新组建东宫三府。

神熙女帝脸色不虞,把折子压下,只淡淡道:“暂时不需要。”

……

初三开印,今年第一个大朝会。

整个东都六品以上的文官武将,自朝天殿玉阶下一路排列至大广场。

静鞭响,神熙女帝与皇帝驾临,皇太子率文武百官伏拜跪迎。

玉阶之上,正中至高处是神熙女帝的明黄覆黑御案,神熙女帝一身明黄玄黑十二章帝皇冕衮端坐其上;而左下首往下一些的缓级上,又设了一张同样大小的御案,皇帝的穿戴和神熙女帝一样的帝皇大朝服。

当然,他神色沉沉。

这些都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就是在东边空置了很长很长的时间的三阶玉台上,新设了一个不大的玉案,明太子穿一身今天凌晨才赶制完成的玉色皇太子冕服。

他很安静,参拜跪迎之后,静静坐回原位,微微垂首,没有和任何人有视线对视。

明太子孱弱而安分。

但太.祖遗臣急不迫待为他争取利益。

今天的第一件朝议大事,当然是去年末的十六鹰扬府改制。

“启禀二圣,臣以为,改制一事仍需仔细斟酌商议!” 说话是的履国公、平章政事司马南。

年前,委任东提辖司提督裴玄素为钦差监军的诏书已颁下了,兵符也一并随诏送过去了。

这个已经没法争了。

但可以添人的,司马南声如洪钟:“太子殿下刚刚回朝,正是为陛下分忧之时!不如让太子殿下一同前去,也好尽早完成改制。”

太.祖遗臣的文臣武将们显然是事先商量过的,圣旨下了,要抢裴玄素的监军总领改制之事不合实际。神熙女帝也不会绝对不会答应的。

他们退了一步,不领头,可以一同前去啊。

整个朝堂当即吵杂起来了,阁臣范亚夫立马出列:“臣附议!老臣以为,具体奉诏南下改制的文臣武将,确实应当仔细商议!”

文仲寅也出列:“臣亦以为是!范阁老处事严谨,夏侍郎擅长刑名闻讯,左军、前军都督府熟悉鹰扬府运作,也应当挑些人去。安陆王和安捩王是宗室王理应为国效力,上次钦差团他们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