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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拂玉下令大办生辰宴, 但?是她本?就忙碌于政务,皇太后又不是她亲娘,宫宴她不会亲自操办。

皇太后的生辰宴自两个月起就被她丢给了女?官署, 是女?官主理。

姜瑶来的时间已经比较迟了,诸位宾客已经入宫,女?眷在琼华殿西殿。女客席中主位是皇太后, 宴席未开,宾客纷纷到皇太后面前见礼。

皇太后是一位不苟言笑的老人,历经三朝,她面容端肃而沉静。

她常年久居于上京城外落云行宫,很少回?宫,也是生辰宴会前一天才回?到宫中休整。

或许是因为姜拂玉病了, 忘记让姜瑶提前去跟皇太后见?面请安,这还是姜瑶重生后头一回?见?她。

当宫女?喊出那声:“公主殿下到——”时,姜瑶步入殿中,忽觉万籁俱寂,本?来正在说笑, 聊天的女?眷们竟然纷纷停了下来, 目光落在姜瑶身上。

姜瑶明白,她们或多或少对自己感到好奇, 想一睹她的真容。

姜瑶也懒得去搭理这些打量的目光,捏着团扇, 迈着莲步走到了皇太后面前。

经过了昨夜许淑雅一点拨,姜瑶对自己仪态的要?求放低了不少, 少了那份刻意后, 一举一动宛如行云流水般,竟流畅了许多。

“孙儿问太后安, 愿太后福寿绵延,身体安康。”

姜瑶年纪还小,生辰贺礼早由?林愫备下,她无需送礼,只?负责在太后面前说几句漂亮话。

皇太后也无意为难晚辈,抬手将?她扶起,“是璟昱吧,你的心意哀家领了。”

璟昱,姜瑶那基本?上没什么人叫的字。

皇太后按照惯例和?姜瑶说了几句,便让她去一边和?其他小孩子?们玩耍。

皇太后似乎和?谁都不亲近。别的上了年纪的夫人,身边多多少少有一些年轻妇人们围于身边,奉承应和?。

但?夫人们中或想要?和?皇太后说话,大多被她打发走。

放眼望去,皇太后身边,只?留有一素衣打扮的夫人。

她身着一身白衣,乌发挽成垂髻,不施粉黛,不带珠钗,十分低调,安静地?跪坐在太后身边,和?太后说着话。

姜瑶认得她,阳城公主,姜青玉。

姜瑶那位曾经远嫁胡族,后来杀夫报国,名声显赫的大姨母。

姜青玉在先帝时期又再嫁了平西将?军苏震,只?是没过多久,第二任丈夫就病故,留下她和?一个遗腹子?。

姜青玉扶棺痛哭,伤心欲绝,丈夫死后,她就一直在为丈夫守孝,深居简出。这几年更是直接搬去城外半山寺,吃斋念佛,堪比出家,若非她的亲生母亲生辰,她甚至不会进宫。

很多人想不明白,曾经可以谋杀亲夫、一腔热血报国的阳城公主为何突然恋爱脑,居然愿意守活寡,甚至就此?从朝廷中避退。

姜瑶却深知她这样做是为了保全自身。

先帝对一群姐妹们的态度极其恶劣,留于宫中的公主们要?么逃要?么死。

姜青玉这么做无疑是为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避免遭受先帝迫害。

姜拂玉登基后,她诞下腹中的孩子?,更要?懂得避讳,聪明地?夹起尾巴做人。

姜瑶找到自己的位置落座,不知道为什么,这辈子?大家虽然一样好奇、打量着她,但?是对她的态度还算恭敬,起码不敢在她面前公然露出那些鄙夷的表情了。

她敲着扇子?,心想,亏她还带了亲卫军,她还想试验一下老师教导的方法,杀个鸡儆群猴呢,结果现在鸡还没找到。

其实,有许婉之、朱夷明两个先例在前,大家都知道女?帝对公主的重视。

即便有人对她有意见?,在出门前已经三缄其口,千万不能?在宫宴上将?不满表露出来。唯恐成为下一个许婉之。

木已成舟,姜瑶既然已经被迎回?宫,将?来势必要?承袭皇位,得罪她没有任何好处。何必触这个霉头。

只?是,大家虽然闭嘴不敢对她身世说三道四?,但?是并不意味着她们会主动亲近。

别的宾客皆是三五成群,大家在宫宴上见?到与自己相熟的朋友,纷纷聚在一起,谈笑说话。女?孩子?们围在一起,像是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

而姜瑶落座后,还是一个人干坐着,看起来有些孤零零的。

姜瑶喝了一杯果子?蜜,忽然想起一些事?情,上辈子?似乎这个时候,姜拂玉似乎也病了,无法下榻,也没办法来琼华殿参宴,只?是托人给太后送了些东西。

她想起昨日?下午去景仪宫中探视所见?,姜拂玉的气色似乎已经好了许多,又过一日?,是否会好转?

也不知道她今日?是否能?够出席,她不来,林愫可能?也要?留守景仪宫照顾她。

就是说,她是没办法在这里看见?她爹娘了。

姜瑶叹了口气,心想什么时候能?开席。

她这辈子?算是学谨慎了,不再试图去和?别人结交,愚蠢地?讨好别人,融入所谓上京贵女?的圈子?中。

她只?想快些吃席。

或许是情绪有些低落,她鼻子?有些酸酸的,竟然忽然有点想见?爹爹和?娘亲了,等寿宴结束,她就要?到景仪宫见?他们。

她正思考着,身边忽然有人喊她,“殿下。”

姜瑶回?头,忽而撞入一双清澄的眼眸中,那是一位年纪姜瑶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她打扮很淡,衣裳也是纯青色,满头的乌发,只?用两支木簪固定。眉目之间,和?姜瑶有些相似。

琼华殿中按品阶排席,姜瑶现在落座的地?方是皇女?座首席,身边落座的人自当是血缘上要?和?皇族沾亲带故的同辈皇女?。

看清眼前人的时候,姜瑶怔愣片刻。

她微笑颔首自我?介绍道:“臣女?苏培风,家母为阳城公主。”

是姜瑶大姨母的女?儿,冠其父亲苏姓,取名培风,字图南。

姜瑶再一次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感觉到惊艳,鹏鸟扶摇直上九万里,培风而行,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孩子?,竟然会用这两个字为名。

差点忘了,上辈子?她第一次遇见?苏培风,就是在皇太后五十岁的寿辰上。

说起苏培风,姜瑶上辈子?对她简直又爱又恨。

恨是因为嫉妒,如果是人生中非要?有那么一两个对照组的话,那姜瑶的对照组就有两个,一个是谢兰修,另一个是苏培风。

谢兰修和?姓姜的一点沾边带故也没有,他这人哪怕再优秀,见?了姜瑶也要?称臣,姜瑶哪怕嫉妒也嫉妒不到它身上去。

但?是苏培风不同。

姜瑶摸爬滚打启蒙识字的时候,苏培风就已经学遍四?经,姜瑶在磕磕碰碰啃策论的时候,苏培风就在太学中以一篇《田亩论》打出了名声,名扬四?海,被博士誉为治国之才。

姜瑶死后,被接入皇宫,易姜姓,被姜拂玉手把手教导,名入宗庙,位列东宫,今后继承南陈江山的,就是苏培风。

有的人真的是时运来了真的拦都拦不住,天生的皇帝命,阳城公主为了避讳都给她换了个姓都没有压住她这命格。

但?至于爱——

姜瑶垂下眼眸,按理说,她应该不喜欢苏培风的,可是她又偏偏对自己那么温和?,让她憎恶不起来。连嫉妒时都忍不住暗自愧疚。

她想起自己上辈子?这个生辰宴上,在假山上摔了一跤,被一群看不起她的官眷小姐们看笑话。

她羞愤难当,不知所措之时,忽而有人将?一件青碧色的披风盖在了她身上,掩饰住她裙摆的泥垢。

那是一个很温婉的声音,“殿下怎么在这里?我?看席边无人,殿下久久未归,就自作主张过来找殿下。”

那个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子?,伸手将?她扶了起来,用广袖遮住她掌心的血迹,维护住了她所剩不多的尊严。

正是苏培风,宴席上的一面之缘,她却能?追过来替她解围。

“殿下和?我?一起回?去吧。”

苏培风上一世曾经扶起过她两次,第一次是在她刚回?宫不久的太后寿宴上,第二次是在昭徽二年夏。

大雨滂沱中,姜瑶跪在景仪宫外,连日?暴雨,水滴如锥子?般打在身上,能?把人砸得火辣辣生痛。

是苏培风撑伞冒着大雨赶来,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她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表姐,打起人来一点也不含糊,居然能?将?她打倒在地?。

暴雨中,她听见?苏培风的声音隔着雨幕传来。

她的声音温和?而坚定,无法被雨冲刷,直入心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设下这个局等着你跳,知晓冤枉不了你就将?所有的龌龊推到谢家人身上,先生教你的你都忘了?毒蛇现在咬住的只?是你的手臂,断臂尚可求生。”

“你要?是有那么点领悟就应该把刺杀那点事?全部推到谢家人身上,然后立刻和?谢家人撇清楚关系,你现在居然还敢替谢家求情。”

她丢下油纸伞,把歪倒的姜瑶扶起来,大雨淅淅沥沥冲刷着她秀美的脸,她十指深深掐住姜瑶的肩膀。

“谢知止这一生得罪过不少人,这次谢家倒台不仅仅是因为你,而是因为世家要?联合复仇,成王败寇,你想要?往上走,这一生必然要?辜负许多人,有得必有舍,你现在保不了谢家,你唯一能?做的替谢家报仇,是要?蛰伏下去,踩着他们的血往上爬。”

“你听见?没有啊姜瑶!世上不止一个谢家可用,上官氏富可敌国,你有的是东山再起的机会,现在上官寒就等你一句话,你怎么还能?在这里跪下去!”

苏培风看起来柔弱,实则心中刚毅果决非常人能?比。

上辈子?姜瑶为救谢家摇摆,深陷囹圄,倘若她听了苏培风的话,断臂求生,或许能?轻松摆脱困境。

可谢家自微末起就庇护姜瑶,姜瑶忘不了,谢兰修更是与她日?夜作伴,她无法弃他们于不顾。

比起这个时代的四?书五经、骑马射箭,她更学不会的是狠心,帝王权术,断情绝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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