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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光君看着双目布满血丝,被理智与情感拉扯得痛苦至极的道君,长叹一声:

“何必呢,你与她的红线已经断开,此生再无缘做夫妻了。”

“回去吧天枢,莫要搅扰别人的大喜日子。”

红烛吹灭,室内归于黑暗。

原本仍在负隅顽抗的道君蓦然停下动作,眼中灼灼燃烧的情意忽而熄灭,余下一片滚烫的灰烬。

跟随他的脚步回昆吾之前,昭昭回头看了一眼新婚洞房的方向,想起了方才所闻的对话。

——如我们之前说好的那样,谢家助你平步青云,你在朝中庇护谢家周全,养外室还是纳妾我都不会管,今夜你就宿在妾室处吧。

——若我说,见到谢小姐的第一眼,我便改了念头,愿与谢小姐做一对真夫妻呢?

红烛下,二十八岁的昭昭抬眸笑了笑。

——你有心上人,我也只有一个夫君,迟早有一天,他会来接我离开。

她不知道,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了。

从云梦泽离开后的天枢道君道心震动,修为倒退的事终于暴露,天璇君与其他长老大怒,趁探病时天璇君将他迷晕,请来了灵山巫女为他种下情蛊,忘却前尘。

灵山巫女微微笑着应下,她心仪道君许久,其实也想能种下情蛊,让他对自己情根深种。

只可惜,为了灵山大业,她为他种下的是比情蛊凶险百倍的蛊毒。

天枢道君醒来后觉察到体内蛊虫正在蚕食他的神智,从昆吾仙境再次出逃。

这一次他仍然逃到了云梦泽,只是他被蛊虫蚕食,早已忘记了岁月流逝,直到他来到谢家,看不见一个熟悉的人,再到那位新科进士的府邸,也未能那日的新郎。

只有府中的几个披麻戴孝的孩子望着他道:

“你说的可是我祖母?祖母前日刚刚去世,你是来祭拜我祖母的吗?”

冬日风霜严寒,飞絮似的大雪覆满人间。

他在那一摞阴森森的木头牌位中看到了昭昭的名字。

听人说,她的丈夫早早去世,偌大家业皆由她一人掌管,她没有子嗣,那些妾室的孩子都是她的孩子,生下的孙子孙女也与她关系亲近,孩子们在葬礼上哭成一片。

她锦衣玉食,儿孙绕膝,八十九岁时安详地死在一个冬日的夜晚,没有一丝痛苦。

作为一个凡人,就这样过完了算是圆满的一生。

然而,在这个算得上是喜丧的葬礼上,却有一个无人认识的雪衣青年站在牌位前,脸色比雪色苍白。

那双冷若琉璃的眼眸中却有血泪涌出,砸在冰冷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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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此处,昭昭心中情绪复杂难言。

原来这就是她没有预知梦时,本该度过的一生。

如今她虽然能够修仙问道,成了一宗掌门,弟子无数,却也经历了离恨天的长阶,琅嬛福地的生死一线,还有如今这生死未卜的状况。

而原本的她,虽然到死也不知道谢兰殊究竟是谁,却坚信自己的夫君离开自己一定有原因,满怀期待地度过了漫长岁月,最后无灾无难地安详老死。

昭昭说不上这两种未来哪种更好。

但无论有没有这个预知梦,她都相信自己,可以尽她所能的把这一生过得很好。

而天枢道君——

走出灵堂,走出云梦泽,他的修为似乎恢复了几分,之前一直未曾拔出的一念剑,也终于能再次听命于他。

灵山派来的追兵赶来,要将他送回昆吾仙境,他神色顺从,可一转身,便将灵山派来的这些人杀得一干二净。

纵是如此,他心中的悲恸痛楚也没有平息。

赶来制止他的人越来越多,有灵山,也有昆吾,还有其他听说他入魔疯癫的人,他们在看到他的第一时间,便知他已经失去了理智。

天枢道君也知道,自己已经开始失控。

灵蛊不断蚕食着他的脑髓,无时无刻都在他脑海中念叨着飞升、修炼、成仙之类的词语。

他有时已经感觉自己成了只会行走的躯壳,但有时,又会在混乱粘稠的思绪中寻到一张羞怯的笑靥。

——谢兰殊,谢兰殊。

——就算走到我们都垂垂老矣,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什么也不怕。

回过神来,整个灵山已经血流成河。

死掉的不只是那些罪有应得巫者,还有对灵山阴谋一无所知的普通灵山子民。

他们被灵山巫咸蛊惑,为了维护自己的族群而战斗,没有人将真正的是非黑白揭开给他们看,就这么可悲的死在了天枢道君的手底下。

他站在灵山之巅,没有寻到灵山巫咸和灵山巫女的尸首。

是逃跑了吗?

鲜血将泥土浸泡成黑色,山间呼啸而过的风声中,飘来一个小姑娘哽咽无助的哭声。

昭昭梦见过这一幕。

她顺着天枢道君的视线看去,果然看到了熟悉的一张脸。

是看上去十岁左右的曜灵。

她跪在一群巫者面前,那些身首异处的巫者已经无法拼凑成完整的身体,她的眼泪汹涌而出,抬头望向天枢道君时,眼中汇聚了世间最可怖的憎恨。

“我一定会杀了你!!有朝一日,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为我的族人报仇!!!”

那清瘦修长的身影瞧了她一眼。

大雪纷纷扬扬,他仰头望着天,冰冷的雪花落在他眼睑之下,融化成一滴水珠,似眼泪般落下。

他轻笑着道:

“好,我等着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