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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凉如水,封兰因远远见到月下那道倩影,低下头去。

与旁边获救欣喜居多的同伴不同,他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否还是死在文府好。

他隐约有些后悔今夜的求救,何必呢,本来也就只剩烂命一条,何必再见时如此狼狈。

六个少年中,只有封兰因和另外两个少年是仙门中人,其中一个少年含恨红着眼,问湛云葳:“姑娘,这文家的恶贼,可否交由我们处置?”

湛云葳颔首,报仇这种事,自然交由苦主来。她摧毁文矩识海,令他晕了过去,两个仙门少年上前,欲拖走他,一面招呼:“封师兄,走了。”

封兰因却站着不动,他脸色的苍白比方才更甚,眼中带着几分苦意:“你们走吧。”

少年们看他一眼,又看看明显和他相识的湛云葳,沉默了片刻,一一离开。

那几个茫然的永宁郡少年,还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御灵师大多被养得柔弱,不同于仙门弟子还有门派可寻,他们无处可去,也不敢回到自己村子,生怕给家中带来祸患。

湛云葳见封兰因还没走,就知道他有话和自己说。

眼前消瘦的师兄衣衫单薄,颈间甚至还有红痕,她心里酸涩不忍,解下自己的披风,递给封兰因。

“夜里风大,师兄披上罢。”

封兰因看着那披风,这份只在年少时梦里才仅有熟悉的温柔之意,令他笑容一时苍凉。

月光倾泄一地,原本在兢兢业业放风的器魂突然一僵。

它感知到另一棵树下,不知何时悄然来到此处的身影。若是旁人,器魂自然会给湛云葳报信,可这个……它只盼湛云葳自己回头看一眼,赶紧发现,或者别做多余的事。

那人目光冷漠沉静注视着他们,器魂瑟瑟趴着,有苦难言。

湛云葳和器魂的意识自然对不上,见封师兄接过披风穿好,也不敢开口问他为何流落到了这里。

倒是封兰因望着她的手腕:“湛师妹中了意缠绵?”

这都能看出来?湛云葳顺着封兰因的目光,果然发现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点殷红,似朱砂艳丽。

封兰因垂下眼,解释道:“我机缘巧合见过一次。”

湛云葳叹了口气,一时只觉得乱世之中,没有谁过得好,只有谁比谁更惨。

封兰因睫毛颤了颤,他本就样貌比寻常女子都要美上几分,是个再漂亮不过的御灵师:“师妹的……白玉蝶呢?”

眼下湛云葳腕间朱砂,已红得滴血,证明白玉蝶还未认主。这样的颜色,恐怕不久后就会发作。

他本该离开的。

可许是妄念,又许是前几日从文矩口中,听来的仙门消息,他知道裴玉京等人不知所踪。

师妹去哪里解意缠绵呢。

湛云葳:“……”她实在不好回答这种事,白玉蝶还在越大人那,是死是活,越之恒至今没给个准话。

封兰因见她不语,轻轻咬了咬唇,语气又轻又低:“师妹需要我吗?”

器魂颤了一下,几乎不敢回头看。

越之恒扫了封兰因一眼,淡淡笑了笑。二十四节冰凌无声悬在空中,如紧绷的弓。

他其实并不需要知道湛云葳口中的答案。

片刻前,湛小姐还在托他找小侍,眼前这玩意不就是最温柔小意的小侍吗?但她大概忘了他的话,她可以跑,跑得掉随她。不管她找谁,他绝对不为所动。可若像此刻这样,他不喜有人将他的话当耳边风。

越之恒也可以早点动手,但只有等湛小姐点了头,眼前的人在她面前脑子炸开,湛小姐才会记忆深刻。

湛云葳:“……”

她望着眼前一脸哀戚的少年,总算知道学宫里的同门,当初为何觉得封兰因性子古怪,与旁人格格不入。

他明明生得如此娇柔漂亮,性子却大胆得……令人难以招架。

如果是今日之前,她确实需要一根救命稻草。可越大人早上的话还历历在耳,当时越大人似乎也没说不救她。

莫不说她不想祸害自己这位可怜的师兄,不需要他如此报救命之恩。就说越大人不喜被戴“绿帽子”,她敢去要白玉蝶,她和封兰因都不用活了。

她又不是不了解越大人。

某种意义上,他算不得什么好人。这些日子虽然在越府十分安宁,可她神志还在,她知道越之恒是以怎样的名声当上王朝彻天府掌司。

那是个好人能干出来的事吗。不撕破脸,越之恒和她相安无事,一旦触及对方底线,他们谁都不会对彼此手下留情。

因此她坚决摇头:“不必,白玉蝶已有主。”

能都活着,她没必要自杀再带上封师兄啊!

器魂颤抖停了,总算小心回头看了一眼。

封兰因眼中黯淡,凄然艰涩道:“师妹可是觉得我脏?”

湛云葳还来不及回答,身后熟悉的危机感令她警醒万分,她支起灵力网保护两人,将封兰因拽开。

封兰因摔在地上,闷哼一声,原本站着的地方,冰凌入地一丈。

而就在这时,器魂反水,瞬间暴涨,长大嘴吞吃封兰因。

湛云葳下意识扯住它,怒斥道:“你这个叛徒!”

就不该让别人的器魂望风,厉害归厉害,可哪里真的听话。

她不回头也知道谁来了:“封师兄,赶紧走!”

那人专抓专杀仙门的人啊!

灵力若风,将封兰因推离,封兰因惊愕抬眸,对上一双冷淡的眼睛。

空中二十三玫冰凌,好以整暇,全部对着他的头颅。

封兰因抿了抿唇,爬起来掉头跑。

湛云葳抬眸,越之恒已经来到她身后。她色厉内荏警告道:“越大人,他是御灵师,王朝有令不杀御灵师!”

越之恒淡淡看她一眼:“夜里眼花,看错了。”

她狐疑望着他:“那你还追吗?”

御灵师似乎应该也会追?

不行。她默不吭声用灵力禁锢住他,准备随时动手。

越之恒把自己器魂从她手中扯回来,抬眸淡声道:“湛云葳,放开。”

她愣了许久,还是第一次听他连名带姓叫自己名字。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偏偏觉得他心情似乎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