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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唇苍白,瞳孔就泛着红,月色之下,犹如厉鬼索命,越之恒将她拎起来,掩盖住眸中痛色,冷笑道:“湛云葳,你好得很!给你个机会道歉。”

她咬牙,偏偏这个时候最为倔强,她才不要和一个禁锢她,残杀百姓和仙门的人道歉。

很快湛云葳便尝到了后果。

他从她身上找到剩下两张符,将她扔进浴池之中,他待了多久,他就让湛云葳也在水中待多久。

那人冷声道:“你给我扔了三十六张,这才两张,忍着吧。”

符并没有失效,她又痒又痛,却不愿低越之恒一头,在他面前露出糗态,总之她并不后悔今日所做一切,洞世之镜没了,他再也没法提前布局对付她的同门。

最后湛云葳几乎没了力气,越之恒才让婢女将她捞出来。

他自己并不碰她,仿佛也是嫌恶。

这个除夕,谁也没好过。

只不过湛云葳一直没想通,望月池中到底有何秘密,越之恒宁肯毁了洞世之镜,也不让她碰池水。

她后来去过一回,发现望月池已经四处都是阵法,还布置了结界,再无窥探的机会。

经过这件事后,两人的氛围更冷了。

而就在不久前,父亲有了消息,仙门再次尝试救出御灵师们。

湛云葳早早得知了消息,忐忑地等着。

这次总能成功了罢?

然而一睁眼,却发现自己来了渡厄城,四处都是追杀她的邪祟,而她怀里揣着一本古怪的灵菉,腕上也没了困灵镯,体内灵力无比充沛。

她难免怀疑越之恒发现了什么,故意这样对她。

可明显处处不对劲。

怀里的魔器太过棘手,她就是个活靶子,湛云葳只得将目光投向了暗河。

她已经注意到,邪祟对此河有所忌惮。

没办法,身后甚至还有魑王,湛云葳在被邪祟吞没前,毅然跳入河中。

她总觉得这一幕很熟悉,身后无数人追逐,她却曾在里面保护谁。

可是记忆里分明没有这一幕,眼前也没有需要她保护的男孩。

暗河灼烧着眼睛,令她感觉到了痛苦。

湛云葳忍住,带着百杀菉往灵域的方向去,她知道自己得先离开。

邪祟顾忌暗河,却挡不住魑王。

身后缀了两只刚化形的魑王,湛云葳不得不回身,在暗河中与他们一战。

好在她如今的控灵术突飞猛进,无数白色光芒如星子,在暗河中亮起。

片刻后,魑王消散,湛云葳亦力竭,连游动浮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控制不住往河底沉去。

完了,这下恐怕得瞎了,说不定还会死在这里。

她大睁着眼,暗河一片漆黑,几乎看不见天上的血月。身下猩软可怖,恶臭难当。

她觉得自己此刻肯定又脏又狼狈,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她在这里。

眼睛涩疼到几乎流泪的时候,她却恍然看见有人朝她而来。

是个很熟悉的身影。

这些年来,她曾在心里咒骂过他无数次,也总是为他的伤痛幸灾乐祸。

湛云葳心里难免升起一丝惶恐之色,他是来杀她的吗?

在这里解决了她,就再不用听灵帝的命令,看守她这个麻烦。

很快,那人逆着汹涌的暗河,几乎在深埋她的淤泥中,将她找了出来。

她杀魑王后灵力消耗殆尽,如今动弹不得。

只得睁着眼,揣测他如何杀她。

但她落入了一个冰冷的怀里,这人托举着她,想要带她浮上岸去。她明明该厌恶害怕,可是莫名有种酸楚和心安。

他身上亦有许多剑伤,她认出来是裴师兄所为。

他抱着她,也不说话,两人都有些沉默。他并没有立刻杀了她,湛云葳觉得眼前的人很矛盾,他似乎在救她,可是脸上极力克制冷淡,没有半点温情。

越之恒身上的血在暗河中晕开,她觉得自己肯定又脏又臭,这人单手抱着她,也没有很嫌弃的意思。

她终于看见了那一轮血月,好半晌,也到了岸边。

身上是暗河底淤泥的气息,几乎呛得她窒息。

越之恒冷淡伸出手,拿走了她怀里的百杀菉,她惊怒地看向他:“还给我。”

越之恒冷冷垂眸。

他已经看出了湛云葳不对劲,事实上,他亦知道借出灵体的副作用。

越之恒不知道她的记忆如今定格在了何时,但她看他的眼神,再没欢喜。

这样也好,他再不用担心她还会回来。

她坐起来,似乎隐约明白百杀菉很重要,拽住他的衣襟:“还给我,越之恒!”

越之恒抽出衣摆,再不看她,仿佛把她捞起来的意义,就是为了取走这本百杀菉。

而此时,暗河中出来的一人,剑气直指越之恒。

越之恒眼看湛云葳看见来人眼睛一亮,她高兴地喊:“裴师兄!”

越之恒顿了顿,他见过湛云葳少时与裴玉京相处,那时候的目光与现在无二。

他反手用冰凌挡住剑气,冷声开口:“阴魂不散。”

事实上,从得知湛云葳跳下暗河,裴玉京也在找她,只不过晚了一步。

裴玉京听到湛云葳这一声喜悦的裴师兄,一时竟然有些恍惚。

她……多久没有这样叫他了?

甚至令他有种错觉,碎裂的镜片仿佛重新变了回去。以至于越之恒的冰凌到了眼前,他都是僵硬的。

怕如今的一切是一场梦境。

湛云葳本就在看他们,眼见冰凌要洞穿裴玉京的丹田,她一惊,抬手阻止。

掌中的控灵术如丝,越之恒背对着她,被她掌中灵力生生洞穿肩膀,冰凌也被挡住。

湛云葳没想到会这样,她没想到越之恒会不防自己。

道侣三年,他明明处处与自己作对,对她很是警惕。过往她动一下,他都会防着她动手。

她怔然收回手,不知为何,有几分做错事的无措。

而越之恒的冰棱掉落,慢了半拍,才低眸去看洞穿自己的灵力。

越之恒神色艰涩又滞缓,眼中冷凉。

裴玉京回过神来,亦举起了剑。

两人都是九重灵脉,越之恒的实力本不在裴玉京之下,可越之恒今晚在暗河下待了太久,身上又有新添的伤口。

很快,他有了败像。

然而此处离灵域仅仅数步之遥,湛云葳抬眸,窥见了无数王朝的黑甲卫,领头人甚至还有大皇子。

湛云葳意识到,大皇子此时是来抢功的。

不论是要杀了裴玉京还是越之恒,亦或者拿到那个让她觉得危险的法器,对他都有好处。

湛云葳道:“师兄,我们赶紧走,黑甲卫来了!”

裴玉京知道不能恋战,却也不能让百杀菉落到王朝。

越之恒眸色微动,两人灵力相撞,百杀菉生生裂开一个口子,落入暗河之中。

黑甲卫加入战局,被这么多人包围,裴玉京本来也有伤,如今更是险象环生,偏偏大皇子还带了一堆阵法大能,兴奋道:“困住他!”

阵法一个接一个亮起,越之恒冷眼看着,裴玉京身上的伤越来越多。

湛云葳知道必须得想办法离开,她咬牙,几乎榨干了丹田,泛出钝痛,棋盘在身下蔓延开,所有人的视线都呆滞了一瞬。

越之恒并不在棋子之中,他只是沉默看着湛云葳用尽全力,救出裴玉京。他肩上,她带来的伤,却还在痛。

那从没亮起的宿世姻缘石,仿佛早就预示了什么。

尽管只有一瞬,对裴玉京来说也够了,他唇边带着血,御剑而起,对湛云葳伸出手:“泱泱。”

湛云葳握住他的手,她日思夜想就是等着这一日,却不知为何,在离开前,莫名看向底下那个身影。

那人站在血月下,也在看她。

三年道侣,两人总是互相算计,这一日才是真正的别离。可是她却并没有觉得高兴,越之恒身上许多伤,最重的那一道,却来自于她。

身后的人觉察到什么,环住她,几乎是颤声道:“泱泱,别看他,别再看他,我们回去。”

她第一次听裴玉京言语中带出几分央求之意。

而视线里,再也看不见越之恒,只有王朝黑甲卫追兵的影子。

她听见自己闷声道:“嗯。”

这才是对的,不是吗?可掌心一阵阵发疼,几乎令她流出泪来。

酸酸涩涩,隐约作痛。

有个声音在反驳,不对,你不是这样想的。她低眸,掌心的痛有一瞬几乎牵扯到心脏。

朱砂浮现,上面是她娟秀的字:越家都是好人,不论发生什么,都别伤害越之恒。

别伤害他,别再留他一个人。

灵域的雨越来越大,越之恒收回目光。

一年前,他从没想过,有一日会为湛云葳和裴玉京铺路。

少时他嘲讽那九思涧下的一对壁人,时至今日,越之恒仍旧看不上裴玉京,尽管她从前,就是这样的没眼光。

可他想让湛云葳活着。

活着,不管和谁在一起,总归那一日他死了,死了就权当自己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