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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一路辛苦。”

单扶摇挺拔高挑,两步作三步,来到她的面前,抬手去抚她脸上的晨雾。

以往很多时候,这个点的归来,前来迎接的人都会有这样一个仿佛能够拂去疲惫。

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段秋梅朝后退上一步,垂着长睫,淡漠道:“我想我们不应该站在这里浪费时间。”

单扶摇挺括眉骨朝里折出灰暗,撩起眼帘,细细打量道侣一番,道:“进去吧。”他掠过了她,像一阵风,朝里去。

金碧辉煌的宫殿群,赤日垂照,漆红的宫墙泛着金光,地砖朝前幽深的延伸。两侧雪白的妖花层层叠叠,淹没深绿细叶,开得正盛,苍劲有力的枝条,蛇一般纠缠在一起,朝道路上空探来,投下海藻一样的花影。

夜里下了一场雨,到了能够称王的地步,反而有了雅致,乐意欣赏自然风光,所以一切淋湿的东西都没有使用术法刻意去烘干,时至现在,地面还有些许湿漉。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鞋底都润了。

走了一段路,快到结香阁时,单扶摇道:“段衡住于春雨楼,我要他帮我处理一些事务,如今事务繁多,只我一人,分身乏术。

“谢琅与温见雪住于炼丹堂,至于他们如今在做什么,夫人应该知晓,我也不多言。同夫人说这些事情,只是想告知夫人,他们很忙,如果你想见他们,提前告知我,我好叫他们腾出时间来聚上一聚。”

段秋梅道:“他们倒成了你的下属。”

单扶摇慢条斯理道:“任何人都应各尽其责,否则家不成家,国不是国。”

段秋梅笑了一声。

风过枝头,花影摇晃,落在素静衣裙之上,像是流动的灰烬。

她鬓角的碎发被风吹动,声音飘然,道:“今晚我想见他们。”

单扶摇定住脚步,道:“我以为你会同我先叙旧。”

“我们有什么好叙旧?叙你的高高在上,意气风发,还是我的家破人亡,悔不当初?如果非要叙旧才能满足我的请求,那么可以,就今晚吧。”段秋梅也站定了脚步,隔着段距离,直视对方,“你想怎么叙怎么叙,不过我不复多年风采,满心怨恨,恐怕你会对此不满。”

“段二小姐,你非要叫我不高兴是吗?”

段秋梅笑道:“你要这样认为,那我便是如此。”

单扶摇:“人这一辈子,无论是否主观性期盼成长,总要不断失去。我不想你再失去什么,我希望你明白我的苦心,我总觉得我们之间有太多误解,需要时间好好聊聊。

“不过如何你不想聊,我也不逼你。你的请求,恕我现在不能答应,不过过些日子可以,等到一切安定下来。

“现在你最需要的是调养自己的身体,否则日后我坐拥天下,却也孤独。”

段秋梅:“如你这般的人,从来不会孤独。”

单扶摇走上前,抚摸她的发簪,冰冷的触感。手指顺着黑发而下,点过肩颈,落到苍白手腕,指尖下垂,握住了那一截苍白手腕,温和道:“无咎长老等着你,且叫对方看看你这具身体有没有救。”

他口中的无咎长老是丹霞宗分堂紫薇堂医修,对方胆子小,贪生怕死,听闻李秀等人困于自在峰,劝降的人还没去紫薇堂,对方就忙不迭前来表了忠心。

既有人愿意同他做事,自是没有赶走的道理,更况且对方医术确实不错。

段秋梅如今被废了修为,经脉有损,单靠灵丹,难以痊愈,需得有人使药,帮她精心调养一段时间。

第一次调养完,已是半夜。

单扶摇中途离开一段时间,处理事情,至此方才回来,他捧住段秋梅的脸,仔细观察,见有血色,露出几分笑意。

“无咎长老果然不复盛名,可有什么想要,单某必然尽力满足。”

无咎长老连忙道:“这是卑职应做的,若想要什……”思索一瞬,小心翼翼要了些妖族才有的罕见灵药。

无咎长老走后,段秋梅拨开单扶摇的手,问他何时离开。

单扶摇眯起眼睛,道:“二小姐,你这样岂非恩将仇报?”

段秋梅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单扶摇净了手,朝内室走去,俨然要在此休憩片刻。

室内盈着淡淡的香,很轻,如进林雾,有着丁零冷感。

单扶摇神情缓了两分,道:“熏香不错。”

“到底是下人懂得你的喜好。”

一句话打破对方的示好,隔着薄如蝉翼的双绣隔扇门,段秋梅披上朱袅羽裘,起身出了房间。

光从锦方格棂窗扑入,单扶摇逆着光而站,面容陷入一片灰色,干净狭长的漆黑眸子凉了一下,敛了全部神情,合衣躺下。

……

下界。

细雨霏霏,阴云万里。

但凡有些凝聚力的世家门派领袖这会儿都到了仙盟紫阳殿。

下界同上界一般,为了合作共赢,各大势力自发组建了仙盟,不过相较于下界,上界的仙盟完全由大宗派掌控,一旦大宗派出事,仙盟这个组织就等同于不存在,而下界彻底贯彻了仙盟建立初心,所以至今还颇有影响力。

上界甫一出事,这头就把有些凝聚力的世家门派领袖喊到了紫阳殿,寻找出路。

不过上界尚且沦陷了,下界沦陷也是迟早的事。

说是寻找出路,其实是为了臣服后,获得最大的自主权。

然而对于此次议题,有部分人心中并不认可,所以说着说着,提及各方让权率,就会吵起来,甚至有些人会为此打起来。

整个紫阳殿乌烟瘴气,有人拍桌,怒气冲冲,连道两声,“尔等一盘散沙!尔等一盘散沙!”

回头看去,这拍桌人正是剑宗分宗一位以脾气暴躁闻名遐迩的内门长老。

剑宗主宗不顶事了,但其它宗派的靠山,这会儿也跟着不顶事了,而剑宗分宗不论主宗是否建立,从头至尾都是下界站在顶层的宗派,既是如此,它派的人发言,众人自是要给上几分薄面。

压了压气,不过片刻,殿中安静了下来,数双眼睛望向了剑宗分宗宗主寒行川。

寒行川稳如泰山,似乎并不把如今这足以压折在场人背脊的困境放在眼里,他捻了捻各方递上的公文,道:“既已有了决策,那么诸位有些牺牲,也是在所难免,希望大家把精力放在如何生存延续之下……”

话音未落,天幕压了下来,紫阳殿内的野马灯一下子灭了。

昏昏沉沉两息,一道声音自外滚来,震耳欲聋。

“吾乃单尊麾下大将衾十二,今奉尊主之命,前来劝降,不知诸位商讨出个什么东西?”

寒风刺骨,层层叠叠的人影映在殿前湿漉漉的青玉砖上。

单扶摇的人来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寒行川出列,道:“阁下,我们还未商议完毕,不知是否能多予些时间……”

“李秀和岫烟大有价值,多予些时间自然应允,然而你们也算得了什么?一句话,现在就回到吾。”先前说话之人轻蔑道。

毋庸置疑,他就是招安主将。

但有人依然敢不给他面子,提出反对。

下界这头的人掐出一道火焰,穿透性极强的火光照亮反对之人,那是一个身穿白袍,看不清面容的人,浑身气质清明,不似凶残之辈,想来是在场哪个宗派的迫于压力,投靠了单扶摇的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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