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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

季绾双手环住膝,惊吓地将适才的疑惑抛之脑后,全副防备,不容君晟越雷池。

男人眉眼染笑,席地而坐,支起一条腿,搭靠小臂,不再逗她。

“口渴吗?”

“嗯。”

没等君晟起身,季绾立即小跑向马匹,从马背的褡裢里取出自己的水囊,原地咕嘟咕嘟喝了几口,又拿出另一个水囊,递给君晟。

君晟接过,“褡裢里有药,待会儿记得涂抹。”

“我在马背的褡裢里放了药,不用先生惦记。”

“不是让我在野宿上多照顾你吗?”

“疗伤治病是我擅长的,无需被照顾。”季绾蹲在一旁,举起水囊灌他,盼他别再开口戏弄她。

君晟呛了下,就见女子快速拿开水囊。

季绾有点心虚,道歉的话到了嘴边又止住,君晟不喜欢她口头的致歉和报恩。

正想着,她被君晟突然抓住手,被迫擦去男人唇边残留的水滴。

“不用愧疚,做点实际的就好。”

带笑的嗓音蕴着若有似无的暗示,飘散在泠泠寒风中。

季绾抽回手,微红着脸蛋坐回树桩。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惊呼,两人闻声望去,透过层叠的桠枝发现一女子倒在不远处的树林里,同时,一众宫侍涌了过去。

“姚宝林晕倒了,快传太医!”

“太医都在御前或营地,恐来不及!”

季绾起身遥望,用目光询问君晟后,扯下马背上的褡裢,快步跑了过去,随之闻到一股异味,离得越近,味道越重,甚至有浮尘微粒漂浮空中。

“我是大夫,让我试试!”跑到人群前,她意欲拨开众人,却被一名宫侍拦住。

“贵人玉体,岂容闲杂人等......”

“说了是大夫。”宫侍的话被随后走来的君晟打断,“让开。”

宫侍们面面相觑,碍于通政使的威严,向左右两侧退开。

姚宝林跌在地上,胸闷气喘,无法言语,脸色紫青,发出哮鸣声。

季绾蹲在姚宝林一侧,仔细观察后,撑开她的眼皮查看,又探上她的脉搏。

俄尔,蹙起两道柳眉。

哮喘。

季绾席地而坐,摊开针灸包,当场施救。

这边的动静惊动到圣驾,当承昌帝匆匆赶来时,姚宝林已恢复平静,躺在地上默默流泪,似乎知晓自己的情况很糟。

季绾拔下最后一根银针,拿出绢帕替她拭泪。

“你不是拒绝行医,为何救我?”姚宝林虚弱问道。

“症分轻重缓急,紧急之下,臣妇若不施救,有违行医的初心。”既已号脉,季绾顺便提醒道,“贵人消瘦,是思虑过度,肝积郁损伤及脾胃所致,还需疏肝健脾胃。”

姚宝林转动眼珠,发现承昌帝正负手站在众人前,眼泪“唰”的涌了出来,“陛下......”

承昌帝上前,先问过季绾的意思,这才弯腰面向姚宝林,“朕派人送你回宫,不要乱想,配合太医诊治,会好起来的。”

“臣妾想让陛下陪在身边。”

“别闹,秋猎宴还未结束,你且先回宫,安心养着。”

说罢,让侍卫上前,用担架将人抬走。

承昌帝递个眼色,御前统领会意,驱散众人,“大家继续狩猎,别败了兴致啊!”

等四周只剩下御前的人,承昌帝问向季绾,“宝林所患何症?”

绾施礼,“禀陛下,以臣妇拙见,姚宝林是花粉引起的哮喘。”

承昌帝看向随圣驾前来的几名太医。

一名太医上前,“禀陛下,姚宝林入宫后,有过哮喘的病史,加上进来消瘦体弱,很可能因花粉复发。”

姚宝林争宠好斗,近来却很少闹腾,一些人说是因为上次办砸了烟火宴被禁足吸取了教训,实则因气短体虚所致。

作为枕边人,承昌帝再清楚不过,但深秋大部分花卉凋零,何来花粉?

莫不是后宫伤人的把戏?

“花粉一事,调查清楚,是否有人要害姚宝林。”

侍卫统领看向君晟,抱拳咳了咳。

在林子里,放眼是青青草地,不乏莠草、葎草等秋日播种的野草,容易引起病者哮喘,没必要联系到后宫争宠吧,可皇命难违,君晟作揖,“臣领命。”

君晟吩咐宫侍收集空中漂浮的花粉,视线扫过未摆驾离去的承昌帝,被侍卫统领唤了两次才迈开步子。

路过季绾时,指尖擦过女子的衣袖。

季绾点点头,示意自己会在此地等他回来。

周围全是侍卫,明面上不会有险,但最大的危险......

君晟收回视线,与侍卫统领一道去往营地,召集刑部、大理寺的正、副卿,共同调查此事。

承昌帝按按眉骨,看向面朝君晟离开方向的季绾。

秋燥瑟瑟,红衰绿减,再过不了多久,绿地草尖都将尽染枯黄。秋日多被冠以悲凉、萧索,可就在一片枯槁中,桂子飘香,丹枫迎秋,明艳的黄与殷艳的红交织出秾丽的秋。

少女站在殷红秾丽中,妍姿艳质,润燥了秋,也点缀了秋。这道背影,形似故人。

前有姚宝林容貌相近,身形相差。后有少女身形相近,容色有别。

年近四旬的承昌帝默叹,景氏虽逝去,却留下一颗相思豆在他心田。

“季娘子可否借一步讲话?”

季绾惦记着被铺在树桩上的裘衣,但知孰轻孰重,不敢忤逆圣上,她转身走向承昌帝,刚要欠身行礼,被承昌帝虚扶了下。

“不必多礼,朕有关于哮喘的疑惑想请教娘子。”

朝中人才济济,更有御医、太医在侧,季绾不懂天子单独传唤她的目的。

“陛下请讲,臣妇知无不言。”

承昌帝不习惯站着与人讲话,便带着季绾漫步在枫叶林中,身后不远不近跟随两排宫侍。他问了一些关于哮喘的诱因和先兆,又问了些调理的方法,都是寻常的问题,季绾应付自如。

少女声音轻柔细糯,承昌帝不自觉露出笑意。

“听范德才说,令尊是讼师,令堂是药师,你打小习医,开了家医馆?”

天子打听臣妻的身世无可厚非,季绾应道:“回陛下,范公公说的是实情。”

“朕还没提范德才是谁呢,你与他相识?”

“机缘巧合,范公公为臣妇解过围。”

“哦?”承昌帝来了兴趣,背手放慢步子,“季娘子遇到何事,需要他来解围?”

“小事,不值一提。”

若是让天子来评断她与馥宁公主的矛盾,天子是帮理还是帮亲?帮理,有损皇族威仪。帮亲,有失公允。季绾没傻到给天子出难题。

“季娘子不是说,要知无不言?”

“臣妇说的是有关哮喘的事。”

话落,甚觉鲁莽,有顶撞圣驾之嫌,她抿抿唇,赔起不是,“臣妇粗鲁,请陛下恕罪。”

承昌帝忍了良久,终是笑出了声,“娘子提醒的是,是朕逾越了,不该打听私事,该朕赔不是。”

“陛下折煞臣妇了。”

两人来到树桩前,承昌帝看着铺在其上的裘衣,打趣道:“不知是谁马虎,落了衣裳?”

“是夫君的。”季绾趁机上前,拿起裘衣掸去上面的浮尘,挽在臂弯,继续随天子散步。

万里无云,日光明媚,照得枝上叶半透,映出叶子的脉络。

有宫侍上前提醒天子再不狩猎,恐要落在人后了。承昌帝摆摆手,“去跟众卿家说,发挥所长,尽情狩猎,不必在意朕的名次,朕今日就不掺和了。”

宫侍不解,昨晚天子在皇帐内兴致高涨,说要拔得头筹,未至晌午,就要退出比试了?

承昌帝也不懂自己为何没了狩猎的兴致,与一小妇人在林子里闲逛,明明哮喘的事无需他来过问,自然有君晟、贺清彦等人调查,可就是这短短的一段路,他走得轻快惬意,身心舒畅。

然而,君该主动与臣妻保持距离,以免传出不该有的风声,被某些耿直的臣子上书。

有前车之鉴,承昌帝停下脚步,仰头深深呼吸,“多谢娘子解答疑问,作为谢礼,朕送娘子一样物件,日后再遇困难,出示给对方便是,尤其是在面对天潢贵胄时。”

说着,他从腰间解下一个乘云绣香囊。

御赐之物,何其贵重,季绾没敢立即接,可皇帝之言同样不可违,在承昌帝笑说自己手臂酸后,她并拢十指向上缓缓抬起,“多谢陛下赏赐。”

香囊混合着各式香气,辨析不出内里的香料具体都有什么,依稀可闻蕙兰、艾叶、香茅的味道。

等圣驾带人离开,季绾舒口气,拎起香囊仔细瞧着,发现上面绣有皇帝的表字:筠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