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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下喻雾冰的是蔡恬霜,理应被邀请。

因是临时起意,恰好君晟和贺清彦正伴君左右禀告案子的进展,便一起去往御花园一座小楼。

宫宴前,喻雾冰随冯小公公走进富丽堂皇的坤宁宫,室内灯火不再通明,如豆火光映亮三尺视野。

喻雾冰站在静坐的胞妹面前,摊开休书,让她欣赏父亲的字迹。

“父亲草拟了大半辈子奏折,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替女儿写休书,娘娘作何感想?”

喻皇后看着休书,叹笑了声:“恭喜姐姐得偿所愿。”

“也恭喜妹妹名声扫地。”

喻皇后扣住椅子扶手,忍下被羞辱的愤怒,心道虎落平阳被犬欺。

“没旁

的事,小妹要安置了,姐姐快出宫回喻府吧,日后,你还是喻府的嫡长女。”

“不回了,那不是我的家。”

“哪里才是?”

“天高海阔,心安处即是家。”

迎着喻皇后诧异的目光,喻雾冰收起休书,又取出一截自制的熏香,“原本想还给你一份大礼,以牙还牙,得以解恨,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值得为了毁你脏了自己的手,还要被追责。我自由了,妹妹却会永远被打入冷宫,品尝没落与孤寂,用余生好好反思这些年所做的腌臜事吧。”

留下诛心的一段话,喻雾冰转身离去,背影清绝,昂首挺胸。

门扇一开一翕,风灭烛火,陷入黑寂。

喻皇后一点点收紧十指,又无力松开。

数十名太医控诉她以威逼利诱的方式迫使他们就范,残害嫔妃,证据确凿。

皇后之位是保不住了。

只盼不波及太子,就不奢望被太子救下了。

最糟糕的是,太子在被君晟和贺清彦联合调查,自身难保。

喻雾媚再次攥紧手指,指尖陷入掌心软肉。

不甘心呐。

**

离开坤宁宫,喻雾冰去往御花园小楼,途中遇到自己的父亲。

抄手游廊上,两鬓斑白的喻首辅顿住脚步,眼看着女儿径自走过。

相顾无言。

被女儿无视,喻首辅老脸火辣辣的。

宫宴见证休夫,闻所未闻,承昌帝笑说不必考虑男女之防,随意落座。

季绾带着蔡恬霜坐在君晟身边,紧挨着贺清彦,对面是首辅夫妇和德妃。

卓智昊灰头土脸地被带进小楼,甫一见到帝王,当即磕头认错。

承昌帝接过范德才呈上的酒,漫不经心地品着,“仔细想想,该跟谁认错?”

帝王开口,卓智昊抖三抖,连滚带爬地凑近坐在帝王下首的喻雾冰。

隔着摆放酒水的长几不停掌掴自己嘴巴,情真意切,“雾冰,这些年,是为夫混账,不懂得珍惜,耽误了你的好年华。求你大人大量,别跟为夫一般见识,就当被狗咬了。”

他抽红了自己蓄须的脸,泣不成声,像是真有悔改之意。

可夫妻二十余年,喻雾冰太清楚他的为人,淡漠地看着他的表演,以清冽的酒水泼向他的脸。

假惺惺的,看够了。

卓智昊觑了一眼戴有抹额的女子,容光焕发,不知是不是错觉,竟觉再也高攀不起。

喻雾冰摊开休书,点了点落款,“签字画押吧,自此,你我再无瓜葛。”

心知肚明的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卓智昊颤巍巍拿起笔。

落笔后,继续抽打自己,脸颊肿胀、掌心发麻,盼着女子念在微薄的旧情上饶过他。

可女子没有喊停。

还是承昌帝问道:“可听够了?”

“这是报复的声音,怎会够呢。”

看着流露出冷傲的女子,承昌帝一笑,欣赏之情溢于言表。

德妃看在眼里,揪下一颗葡萄含进嘴里,极为佩服能够拿捏住帝王心的喻雾冰,若能为己用......

两人私下里谈过,喻雾冰愿意在远游回来归入她的麾下。

而德妃勾笑的模样,落入对面季绾的眼中。

“先生信不信......”

季绾看向君晟。

德妃娘娘会是最后的赢家。

她没有说出口,抬起下巴指了指对面懒洋洋又精明至极的妃子。

君晟会意,微微抬眉。

宫女呈上一碗碗酥酪,季绾嗅了嗅,闻到酒味,今日在德妃宫里饮了酒,她怕积少成多而失态,将自己的那份推给君晟。

君晟没挑剔,拿起勺子。

季绾小声道:“还有一份呢。”

“吃不下了。”

“那为何先吃我这份?”

“你的香。”

“......”

贺清彦近日被案子搅得疲累,加之受了杖责,没有胃口,身子微微发热,从入座后,滴水未进。

遽然,端菜的宫女被衣摆绊倒,手一歪,将汤汤水水洒了季绾一身。

“啊,奴婢该死。”

宫女跪地瑟瑟发抖。

裙摆湿透,冒着热气,极不雅观,季绾窘迫地拿出帕子擦拭。

德妃“诶呦”一声,忙让宫女领着季绾去她的寝宫更换衣裙。

有帝王在场,季绾按住欲要起身的君晟,摇了摇头,独自跟着宫女走出小楼。

领头的宫女即是泼了季绾一身汤水的人,命其余小宫女熄掉宫灯,以免叫人看到季绾狼狈的模样。

一拨人簇拥着季绾走在树影婆娑的径斜上,说是抄近路去往德妃寝宫。

每日入宫,季绾都没机会信步漫游,对内廷的地形并不熟悉,可她熟悉德妃寝宫的方位,见着宫女们带她越走越远,不禁狐疑,慢下步子。

领头的宫女催促道:“娘子别着凉,快些走吧。”

“好。”

嘴上应着,季绾还是压着行进的步子,仔细观察四周,愈发觉得偏离了路线。

小楼那边,一名大理寺官员匆匆见驾,说是有件棘手的案子需要贺清彦回一趟官署。

多多少少有些扫兴,但案子要紧,承昌帝摆摆手,“贺卿去忙吧。”

贺清彦起身告退,随部下离开阁楼。

那官员一路都在禀告案子的来龙去脉,脚下步子却是不疾不徐,还时不时停下来剧烈咳嗽。

咳得弯腰驼背。

贺清彦替他拍背,“染了风寒?”

官员拿出锦帕擤鼻涕,“是啊,昨儿夜里蹬了被子。”

“多大的人了。”

“让少卿大人看笑话了。”

贺清彦不再急着出宫,单手负在身后,不紧不慢与他并肩走着,气韵如云中月,皎白温润,很照顾身边的人,即便有棘手的案子等在那儿。

路过一处竹墙时,官员觑了一眼慢悠悠的青年,“少卿大人,咱们快些吧。”

“你身子不适,不急。”

“不影响走路的。”

“是吗?”贺清彦淡笑,身子突然一晃,僵在原地,手捂心口慢慢弯下腰,像是身体发生某种变化,变得不适。

“少、少卿大人?”

听贺清彦在气喘,官员上前搀扶,左右看看,像在寻找什么人,在定住眸光后,扶着贺清彦跌跌撞撞地走去,偏离了出宫的路线,来到冷宫一间空房。

“人呢?”

官员架着脚步虚浮的贺清彦跨进门槛,将人扶坐在一张破旧的春凳上,环视一圈没有见着接头的人,不禁问向身后的小太监。

小太监也很迷惑,他在此等候多时,望眼欲穿,没等到另一拨人,“会不会走错地儿了?”

官员磨磨后牙槽,“一群废物点心,让本官如何向娘娘交代?!”

“哪位娘娘?”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清幽的问话。

官员下意识转头,对上贺清彦的视线,身体止不住发抖。

上一刻还不清醒的贺清彦,此刻端坐在春凳上,淡雅清朗,没有半点失态。

片晌,承昌帝接到宫人口信,陡然起身,目光如炬,“季娘子可有恙?”

宫人如实道:“娘子自个儿跑去德妃娘娘的寝宫了。”

德妃提着繁缛的宫装起身,“陛下,臣妾回去瞧瞧。”

“快去。”

德妃看向坐在对面的君晟,本打算与他一同过去,却见他身躯前倾半伏在长几上,俊面泛红,额头溢出薄汗,“君安钰?”

其余人也察觉到君晟的异样。

承昌帝快步上前,担忧唤道:“爱卿?”

君晟意识混沌,浑身燥热难耐

,抬眸看向唤他的帝王,视线模糊不清。

“快,传御医。”承昌帝面色铁青,一面让御医上前替君晟看诊,一面急着去往德妃寝宫,在意识到自己在担忧季绾后,生出浓浓的迷茫,却无暇顾及,只想先确认季绾是否受到伤害。

可正当他要跨出房门时,君晟突然挥开御医伸出的手,忍着剧烈的不适站起身,健步撵上帝王的脚步。

“内子有恙,臣冒犯了,先行一步。”

“爱卿!”

“君安钰!”

“君大人!”

身后声音此起彼伏,君晟没有回头,凭借最后一丝意识,冲出小楼。

素来沉稳的男子,这一刻失了从容。

他赌不起。

好在翊坤宫距离不远,他踉踉跄跄走到月亮门前,不等把守的侍卫搀扶,侧身避开他们的触碰。

“绾儿!”

“季绾!”

燥热源源不断地涌上胸腔,玉白肤色透出红晕,呼吸变得粗噶,已到了寸步难行的地步。

模糊的视野里出现一抹娇俏倩影,小跑过来。

甜糯的嗓音染了担忧。

“先生!”

季绾在察觉出异常后,佯装腹痛寻找如厕,趁机摆脱那几名宫女的看守,绕路跑来翊坤宫,又让翊坤宫的宫人捎去消息,本以为能安心等待接应,不承想,竟是君晟遭到算计。

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对方显然是冲着她来的才对。

在离开小楼前,她唯一没动的佳肴是......酒酿的酥酪。

闻到熟悉的清香,君晟再难支撑,单手揽过季绾,紧紧圈在怀里,高峻的身躯倾覆,倚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