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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母长叹一声,她又摸了摸朝华的脸:“好孩子。”说完这三个字,她离开别苑,只是定下规矩,朝华必须每日到容府老宅去。

别苑到老宅,坐马车来回要小半个时辰。

容寅迟疑:“要不等朝朝再大些。”

眼看小叔子舍不得女儿辛苦,大伯母正色道:“三弟,你确是能教她琴棋书画,论这个余杭城中也少有人胜得过你,可女子立世与男子不同。”

“女工厨事这些,家中别的女孩通不通的也还罢了,朝朝必要会!还要精!”这一句,大伯母说得坚决,而后又是一叹,“这些还是小道罢了,看账管家理事识人……她要学的多得很。”

自她十四岁起,大伯母便时不时的在老宅请宴。

那时大伯母还说,她教导朝华就像教导亲生女儿那样用心,余杭这些夫人太太们只要见过就知朝华有多么出色。

可一回两回三回四回,姻缘一事就是乏人问津。

容家这些年求医问药就没断过,净尘师太年年都来容家看诊施针。余杭门第高的人家多少都能听到些风声,家世相等的哪肯聘疯子的女儿回去当主母呢?

眼看容朝华十六了,大伯母为了她的事急的病了一场。

容朝华的目光扫过罗姨娘。

罗姨娘眉梢眼角处处都弯的恰到好处,她见容朝华的目光在她衣领上蜻蜓点水般一瞬,又转过去。

顿时忍不住想,她衣领上有什么?

口中话还不敢停,絮絮说着:“宅后水道连着西子湖,春光正好,夫人姑娘们宅中赏花,宅后游湖都便宜得很……”

甘棠自洋漆海棠攒心盒中挟了个滴酥鲍螺,搁在小碟上奉给容朝华。

容朝华搁下茶盏,接过来细细吃了一口,又啜了口茶,方才道:“那就依父亲的意思办。”

去老宅上学的第一天,大伯母就将她抱在膝头上,问她:“朝朝,你想不想你娘好?你想不想你自己好?”

才四岁的容朝华点头,脆声道:“我想我娘好,我也要我自己好。”

大伯母红了眼眶,先是叹息后又肃声对她道:“那你就得顺着你父亲,这样……你才能好,你好了,你娘才能好。”

大伯母又说,一个“顺”字有百种解法。

容朝华说完起身离开花厅,把罗姨娘晾在原地。

罗姨娘没想到容朝华答应了,她唇干舌燥,捧上茶盏刚喝了一口,倏地回头问丫环:“我领上有什么?”

金芍细看了看:“没什么呀?”

罗姨娘不信:“取镜子来。”

在镜前一照就见自己外头虽罩了件素袍,里头的罗衣却是销金的,自领口隐隐露出一截。

怪不得!

罗姨娘抚着衣领,想到容朝华那点水般的目光……殷氏怎么生得出这样的女儿?

容朝华离开西花厅,来的时候大步流星,走的时候却放慢了步子。

甘棠有些忧心:“姑娘,这事真是老爷的意思?”

“自然是真的。”这种事罗姨娘不敢撒谎,但事怎么办却在她手里。

“她请虽然请了我,但料定了我不会来。”

一而再,再而三。

父亲不会细问罗姨娘用了什么由头请人,只会知道罗姨娘请了三回,她不仅不来,连是什么事都不问一句。

芸苓脾气急些,刚面露愤然张口欲言,就听沉璧在后面咳嗽了一声。

山廊尽头的拓碑亭中有个身穿白暗骨朵云银丝道袍的中年男子,正隔着雨帘等候。

“父亲。”容朝华扬声唤道。

容寅四十岁还不到,眉目依旧,只是鬓边添得几缕星霜,从他面容身姿很容易就能想见他年轻的时候有多么丰神俊朗。

他道袍袖口上还沾着点点墨痕,立在廊亭中等女儿过来。

看见容朝华披了羽纱披风蹙起眉,虽已是仲春时节,但下着雨还让女儿跑这一趟,他觉得罗姨娘没把事办好。

“这种天该让下人们传话,怎么特意出来?着了风怎么好?”

容朝华先给父亲问安,而后说:“几回传话说不分明,我厌烦了。”

容寅就笑起来,这个脾气既像他,又像真娘。

再看到容朝华发间戴的珍珠流苏环,一看就知是真娘画的图样,他不由展眉:“这是珠箍子改的?也就是你娘能想得出这些。”

说完闲言,他说起正事:“朝朝觉得在家办宴如何?”

容朝华一眼就瞧出父亲脸上献宝似的神情,缓声道:“放舟游湖倒是不负柳边春色。只怕人少,热闹不起来。”

容寅刚欢喜起来的脸色又淡下去,他当然知道人为什么少,也知道为什么大嫂每回都特意在老宅里办宴。

可依旧没有他瞧得上的人家上门提亲。

上门的那些,门第品貌性情,哪一样都配不上朝朝。

以为女儿是灰了心,容寅安抚女儿:“朝朝不要如此说,楚家那个不好,阿爹必会给你寻个最好最合适的!”

说话间胸有成竹。

容朝华垂眉,这么说果然是姓沈的故交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