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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枝春/文

这一晚朝华睡得极安稳。

醒时屋中帐幔低垂, 看不清外头的天色,刚翻了个身, 甘棠就在帘外轻问:“姑娘醒了?”

朝华问道:“什么时辰了?是不是下雨了?”不是雨天,哪有这样好睡?

甘棠轻笑:“天儿好着呢,将要日正了。”

“都日正了?”朝华坐起身来,她竟然一口气睡了快六个时辰!

“姑娘少有这样好睡的时候,我们就没叫醒姑娘。”听着帐中的响动,显是朝华已经起身,便将床帘挑到小银勾上。

朝华到内间洗漱过后, 坐到妆镜前。

镜前的小花插里, 正插着那枝红白二色海棠花。

青檀抖开锦被收拾床铺, 甘棠端来盏温水, 往水里调了勺水白蜜, 端给朝华饮下。

细语禀报:“今儿一早又散了一轮赏钱, 昨日亲戚们送的礼也都已经造册归库了。”这些事是她们做熟了的, 也不必专等姑娘起床了分派。

“何妈妈今天一大早就把五姑娘那边的收的礼单送来了。”

昨日五姑娘没少收亲戚们的礼物,其实这些算是私房,但芙蓉榭里一晚上就把礼品点算清楚, 到东院来报数。

“何妈妈说列出个单子, 姑娘这边也能知道是哪家的亲戚送了些什么礼。”

屋中帘子都挑了起来, 花窗大开, 今日阳光正好, 照得屋前绿荫莹莹生碧。

朝华漫不经心应一声, 到底是祖母选的教引妈妈, 永秀屋中如今帐目清楚, 人员也各听调配。

听到朝华懒洋洋的声音,甘棠的嘴角就没压下去过, 顿了顿又报:“五姑娘今儿一早到竹外一枝轩去给老爷请安送点心去了。”

“胡妈妈来后,说五姑娘哭了一回,老爷训导了她几句,让她以后好好孝敬夫人,好好跟姑娘学着管家。”

朝华本也没打算苛待庶妹,她孝敬父亲是应当的,真要说些什么逾矩求情的话,胡妈妈也会立时报过来。

“知道了,她愿意何时请安就何时请安,胡妈妈那边不用拦着。”

甘棠点头记下,又道:“五姑娘去竹外一枝轩之前,百灵来咱们院子,问我讨个夫人喜欢的花样子,说五姑娘想给夫人做袜套,我说这会和事忙,等闲了再送去。”

这事倒要问过姑娘才好给,夫人从来不穿外人做的针线。

“袜套?”六妹妹给二伯母做袜套,所以永秀就有样学样也做袜套。

“选两个吉祥的纹样,灵芝的万字的都成。她若送来,就找个箱子收起来。”

只收,但绝不许送到和心园去。

甘棠应声,要真是五姑娘亲手做,一副袜套怎么也得到月底才能做得完。

芸苓给朝华梳头,见她们把话说完了,才赞道:“到底是睡足了,姑娘今儿连胭脂都不用点。”

唇红面白,倒像粉妆过似的。

朝华闻言往镜中望了一眼,刚触到镜中人,又收回目光。

甘棠忍着笑意:“姑娘前一向那么累,正该多睡些才是,春天睡足了才最养气血的。”

朝华看了甘棠一眼,又望了眼窗外正捧着油纸在吃包子的沉璧,也不知什么馅的,吃得这么香。

昨天没有特意吩咐沉璧,沉璧肯定不会瞒甘棠。

本来也瞒不住。

朝华大方吩咐:“上回送去万松书院的灯油,算一算也该用尽了,趁这两天是清明假,送些新的去。”

芸苓微张着嘴,青檀紫芝在外间也都听见了,几人互望换过目光,这么光明正大送东西去书院?这意思是成啦?

濯缨阁的丫头们也分沈楚两派。

有觉得楚家才是门当户对的,有觉得沈公子人不错的。

芸苓就是保沈派。

一是沈公子没听信谗言。二是罗姨娘给他灌那么些糖水,他都没被糖水泡酥了骨头。

第三条既是坏处也是好处,坏处是他家中确实贫寒些,好处是正因此他才有楚公子没有的好处。

芸苓可忘不了楚二夫人在花宴上拿腔拿调的给姑娘难堪,只那一条,她就不想让姑娘嫁去楚家!

像姑娘这样好的人,就该有门最顺心的婚事。

芸苓很为姑娘欢喜,怪不得今日姑娘的脸色这样好,光看姑娘的脸,芸苓从此就是坚定的保沈派。

甘棠咬唇忍笑问:“上回送了一箱,这回是送多少?一旬日?”

朝华微红了面颊:“一旬日。”

甘棠脆声应下,这才又说:“昨日是少爷上名大喜,每个院子都有赏菜,按规矩眠云阁里也送了一份。”

朝华眉梢抬,大伯母虽没说祖母究竟打算如何发落罗姨娘,但按祖母的性格是绝不会这么轻轻放下的。

于是她问:“眠云阁里如今怎样?”

胡妈妈当日并没把事做绝,只将罗姨娘房中的私蓄搜走了,她的那些衣裳首饰全都没动过。

眠云阁的守门婆子,零零碎碎也收了好些东西,但都是些银丁香银戒指银挖耳之类的,贵重的东西一概没见过。

才关了半个月不到,罗姨娘原本肌肤丰润的脸就长出条条细纹来。

金芍也没了昔日大丫头的风光,原来连她洗脸都有人端热水送来,这会儿可不同了,想洗头都难,要额外的东西都得塞饱守门婆子。

“罗姨娘像是想攒着钱,全留给五姑娘。”都这个境地了,她还死守着钱财,要真是留给五姑娘,也算一片慈母心肠。

朝华沉吟:“叫人继续留心。”

十好几日了,罗姨娘一直安安分分呆在屋中,没闹着想见永秀,也没说想见父亲,连假病求医都没有过,看着像是完全老实了。

但她知道,罗姨娘还没死心。

“是。”甘棠应声,“余姑娘和袁姑娘有帖子和信送来。”

余世娟特意下帖请朝华过府赏花,袁琼璎则是写信来请朝华一定要去,她知道朝华不喜这些宴会,但她自己一个人去知府府,心里实在有些害怕。

朝华上回就答应过,打开花笺盒子,最上面一张是海棠花花样的。

她指尖微绻,跳过了这张,选了别的花样,回复“即当欣赴”。

写完才问甘棠:“原来琅玕簃里侍候笔墨纸烛的是谁?”

“叫司书,十二三岁罢,已经查检过他,调回库里依旧给各房送纸烛。”

“派他去送灯油,让把家里这些事告知沈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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