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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枝春/怀愫

容府三房院落, 久已无人居住,这小半个月因五姑娘回府, 才将将开了绣楼阁门,给三房院落添了些人气。

此时三房院中铺彩结绣,两个管事婆子在前边发钱打赏,下人们齐声恭贺。

各家送来的礼一抬抬往三房院子里抬。

老夫人下了令,三姑娘今日过小定,阖府上下都要热热闹闹才好。

甘棠奉上一对彩漆描金鸳鸯形状的喜糖盒子,觑了觑姑娘的脸色, 将茶添满便退到屋外去。

今日这番大起大落又大起, 唬得芸苓腿肚子跟绵花似的立不直, 她还没缓过气来呢, 就见甘棠里外照应, 进退自如。

芸苓悄声问:“姐姐, 你就不怕?”

“怕呀。”甘棠也小声答她, “我在船上怕得都喘不上气儿了。”但一回到老宅,上面一桩桩事分派下来要办,忙起来也就忘了怕。

要打理的事儿还多着呢!

过小定是大喜事, 老宅要铺设, 别苑的屋子里也要铺设。

还有新姑爷那里, 虽说顶上没有公婆, 但过定之后要送衣送鞋, 这些都得赶紧做起来。

甘棠往屋里望了了眼, 略有些疑惑, 怎么姑娘的脸喜意那样淡?

令舒坐在朝华身边, 伸手打开了鸳鸯盖,盒中盛的喜糖共有三色, 红的是玫瑰,黄的是桂花,绿的是薄荷。

这糖是家里为令舒定做的,专叫苏州有名的糖坊做了送来,原是要用在令舒的小定大定礼上,没成想先用在了朝华的喜事上。

每种颜色的糖形状都不同,红色莲花玫瑰糖,绿色莲蓬薄荷糖,还有元宝如意和笔锭样的黄色桂花糖。

令舒捏了颗笔锭桂花糖往朝华嘴里一塞,自己含了颗玫瑰的,还拿起糖盒递给永秀,让永秀也吃一颗。

笑盈盈对朝华道:“到底是先吃了你的喜糖。”见朝华神情不对,秀眉微拧,“你不会……是到这会儿才觉得害怕罢?”

三姐姐方才在画舫上那可真是聪颖机变,应对有章。下了船才晓得后怕?

令舒张口想说什么,又闭上嘴,嚼了嚼口中的糖。

永秀察觉出四姐姐是在顾忌她,她木木站起身来:“姐姐,四姐姐,我这会儿脑袋还有些发晕,想回去躺躺。”

“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令舒关切。

“今天是吉日,怎么好请大夫来,我喝些冰湃的酸梅汁就好。”

今日还真就是大吉日,再是匆忙,该看的还是看过,楚氏翻过历书,五月五日宜合婚,宜订婚。

合婚订婚都在这一天里办完。

百灵将永秀扶回屋去,刚一回屋,百灵就满面不赞同:“姑娘,今儿这样的大喜日子,怎么也得陪着才是。”

“姐姐们有话要说。”她是真觉得头晕,往榻上一躺。

百灵看姑娘当真身子不适,赶紧催小鹊去厨房要酸梅汤:“给三姑娘四姑娘们也都送一碗去。”

永秀一走,令舒轻声宽慰:“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纵是贵人,也怕读书人的笔刀。”

“我知道的,我在后怕。”朝华声音极轻,因为轻,这句话好似从远处飘来。

说完她阖了阖眼。

她知道事情没有发生,但她止不住后怕。

一个疯的儿媳妇,不如一个死了的儿媳妇。

祖母不止是想,她还出过手。

朝华那时还太小,若非父亲将她们全带到别苑,以娘的身子又能受得住几次“听经”“驱邪”“喝符灰”呢?

大伯母必是明白的,这么多年的周旋帮衬,可能也有几分是出于愧疚。

愈想愈觉指尖发凉。

等丫头们送上冰盏酸梅汤时,那冰沁寒气让朝华伸不出手:“给我添些热茶来。”

此时天色已晚,廊下悬的各色彩灯透出层层喜意。

三房院中种着一片玲珑雪,朵朵花头都有碗口那么大,据说为了这一片白芍药,还将栏杆都漆成了绿色。

这一片花都是曾经父亲为了讨母亲开心种的。

白芍已谢,榴花正燃。

白日里暑气还未散,一听朝华要喝热的,令舒脸上诧异,朝华笑了笑:“我快来癸水了。”

令舒一听就“诶呀”出声:“今儿又累又吓的,赶紧让人煮些红糖水来,甘棠也是,怎么竟没想着?”

甘棠知道姑娘的身子一向强健,每回都是月末来,前几日才刚走,怎么会腹疼?

但她立时接口:“都是我,今儿忙晕了脑子,这就去办。”

楚氏恰在此时从垂花门那绕进来,她笑吟吟看向窗内对坐的姐妹二人,行过绿栏走进屋中,对朝华道:“都办完了。”

说着坐到朝华身边,伸手去抚朝华的鬓发。

朝华抬目望向大伯母,往日明澈双眸此时似笼了夜湖薄雾。

楚氏微怔,跟着就一把搂住了朝华的肩,慈爱道:“你这孩子,到底是吓着了罢?”一面说一面摩挲着朝华的肩背,“这下好了,咱们一家都不必提心吊胆的了。”

这事再是容家牵头,沈聿也没干坐着等安排。

他让书僮去置了四抬纳采礼送来了容家,虽说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可到底是周全了礼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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