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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此时云喜已经离开,房门也已经关上。

他眉骨微扬:“怎么了?”

青葛看了一眼宁王,欲言又止。

宁王困惑。

青葛这才道:“殿下,那一日,我受伤了,你要云喜帮我取水,当时你是不是对她?有些凶了?”

宁王听?着皱眉:“凶吗?”

青葛看着宁王:“难道不凶吗?殿下,你不觉得自己凶神恶煞吗,甚至有些……”

她?迎着他的视线,用很轻的声音,吐出?含蓄的字眼:“有些失了体面?”

宁王:“……”

他皱眉,沉吟不语。

青葛当然明白,只怕宁王活了二十三年,这是头一次有人告诉他,你失了体面。

对于宁王这种生来?的玉叶金柯,没有人会?认为他做事不体面。

过了片刻,宁王抬起眼,有些迟疑地问:“为何?”

青葛道:“虽只是一侍女,但到底是女儿家,况且你之前不是还颇为赏识她?吗?便是如今看不过眼了,又何必如此无情无义?”

她?摇头,有些万没想到的失望意味。

宁王微挑眉:“无情无义?”

青葛却不说了,她?点到为止:“兴许是我想多了吧,我总觉得殿下应该是天下无双的英伟男子。”

她?回想了一番,想起昔日背诵夏侯见雪诗文,里面有些好词,便顺手拈来?:“我想着,殿下应该是琼枝玉树,如圭如璋,如今种种,我看在心中,总觉得和?我想得不太一样?……”

她?一脸无奈的样?子:“也怪我,确实是我想多了。”

宁王:“……”

他神情便有些难以描述。

他自小得先帝并父皇宠爱,又相?貌绝伦,天纵奇才,可以说是在赞誉和?欣羡的目光中,众星捧月一般长大?的。

他从来?没有被人这么说过,仿佛他很糟糕,很不上台面。

琼枝玉树,如珪如璋,这种女子会?向往的美好,仿佛和?他不搭界的样?子?

关键说这话的还是自己心爱的妻子,她?欲言又止,仿若他是如何不济。

一顿饭吃下来?,两个人保持沉默。

青葛低着头吃饭,但是却不动?声色留意着宁王的动?静,不得不说,哪怕是高贵犹如宁王这样?的人,兜头被人贬低,他也是无法自洽的。

毕竟这是前几日还对他百依百顺娇弱依赖的闺阁女子呢。

自我怀疑的种子已经在向来?孤傲的男人心中发酵。

青葛慢条斯理喝了一口汤,心里却想着,明日再对他好一些吧,给?一棒槌,再给?点甜头,然后再……

她?这么盘算着的时候,突然间,宁王放下手中箸子,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内格外突兀。

青葛便一脸疑惑又无辜地看着宁王。

宁王抬起薄而长的眼睑,道:“三三,我觉得事情还是得说清楚吧?”

青葛却是不想提的样?子:“有什么好说的,我都说了怪我,殿下那么好,都怪我行了吧。”

宁王直视着青葛:“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是觉得我哪里不好?”

青葛:“……我都说了你很好!”

宁王却迳自道:“是因为云喜吗?本王府中,所有侍女都是女儿家,区区云喜,何至于要本王另眼相?待?”

青葛赞同:“有道理。”

她?是不会?再说他什么不好了,过犹不及,让他自己在心里发酵,自己反思吧。

他必是越想越在意,以至于气得重新自称本王了。

宁王:“至于赏识?本王为什么要赏识她??什么时候的事,本王怎么不知道?”

青葛也是没想到,没想到他自己做的事都能矢口否认?

她?便道:“你上次把她?带来?放在我身?边,你还夸说她?模样?好,这不是赏识吗?”

宁王承认:“是,她?确实看着顺眼,模样?好,做事伶俐,倒是可以放在房中使唤,难道本王要寻一个相?貌丑陋笨拙的摆在跟前碍眼吗?”

青葛一时无言。

宁王探究地端详着青葛:“三三,你可是误会?什么了?你以为我是什么好色之徒?以为我始乱终弃?”

青葛不曾想他竟然说出?这种话。

这一刻她?明明白白地意识到,宁王从来?没把云喜当成一个“可以心仪欣赏的女子”,而只是一个侍女。

他要美貌伶俐的侍女,因为这是门面,这是赏心悦目,这也是自己用着舒心。

侍女就是侍女,想爬上他的床,怎么可能,侍女便是脱光了勾搭,他都是耷拉的!

因为侍女是不配让他支起来?的!

至于宁王对待暗卫青葛,那就美丑都不必关注了,他只看武艺,看剑够不够锋利,心思是不是忠诚,性情是不是本分?。

而崔姑姑那里,则是看她?是不是手脚勤快,是不是能打?理府中诸事。

甚至于青葛开始怀疑,宁王对崔姑姑一直比较容忍,是因为谭贵妃在利用崔姑姑的同时,宁王也在利用崔姑姑。

谭贵妃放了崔姑姑监看宁王,掌控宁王府动?向,而宁王反过来?也用崔姑姑让谭贵妃安心。

毕竟没有崔姑姑,谭贵妃可能还会?想其它办法在宁王府中安置耳目。

谭贵妃对宁王这个亲生儿子是必须牢牢掌控在手中的,宁王对此心知肚明。

崔姑姑却很好掌控,宁王也一直把控着和?崔姑姑之间的距离分?寸。

至于叶闵,至于其他暗卫,甚至温正卿,自然也都在宁王的把控中,大?家其实都一样?。

想到这里,青葛后背便泛起丝丝凉意。

所有的人都是一盘棋,在禹宁的这个地界,宁王便是操控棋子的那个人,他有条不紊,一切尽在掌控。

自己如今能坐在他的对面,和?他谈论?这些,其实只是因为自己冒用了夏侯见雪的身?份罢了,不然自己连站起来?对话的资格都没有。

而她?本来?就是跪着的那个人。

她?想明白这些,面上却是不露痕迹,只是别过脸去?,失落地,失望地,却又无可奈何地道:“殿下没有错,我也不敢误会?殿下,殿下更没有必要冲我解释这些。”

宁王见此,轻叹一声,望着自己的妻子,道:“三三,我总觉得,世间众人,原不该以男女来?区分?,来?我宁王府,既是要办差的,那就好好办,女儿家又如何,男儿家又如何,都安安分?分?,恪守职责,我自然不会?亏待谁,若哪个做得不好,我也不会?顾虑男女,都是一视同仁。”

青葛点头:“有道理。”

宁王:“我生在皇室,贵为皇子,又封在禹宁,自是当以天下为己任,我来?禹宁十年,自认为无愧禹宁之王的封号,更无愧于我享用的食邑,我既能做到的,那我的属下,无论?男女,也都应该各司其职,谨守本分?,不然他们就不配。”

青葛听?着这“不配”二字,刺耳至极。

她?是要告诉宁王,是你不配,你有问题,要让宁王反思。

不过此时宁王说出?这番话,却是她?无可辩驳的。

就连之前那一百鞭,若细究的话,自己也不是清清白白占了全然的道理。

无关紧要的小错,那也是错,一百鞭肯定罚重了,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宁王是她?的主人,性命自然该由他处置,那么一百鞭又算什么,好歹没要你的命。

这让青葛多少有些挫败,有种使尽全力打?在棉花上的感觉,甚至觉得自己此时的诸般手段都是一个笑?话。

他看似行事不羁,其实处处伟岸光正,以天下为己任,简直可以载入史册了。

自己却试图用这儿女之情来?摆弄他的心思,打?击他的自信,粉碎他的骄傲,有意思吗?

没意思透了!尽快拿钱走人才是正经!熬过去?这几个月她?就赢了!

这时候,宁王走到青葛面前,抬手轻拂起她?耳边一缕碎发,之后低声问:“三三,你还觉得我哪里不好?”

青葛意兴阑珊:“没哪里不好,殿下你太好了。”

宁王端详着自己的妻子,温声问:“好好的,怎么今天突然提起云喜?”

青葛脸色格外疏淡:“只是突然想起来?而已。”

说完她?不再理会?他,迳自过去?窗前坐下。

她?看天看地看空气,就是不看他。

宁王略沉吟了下,蹙眉道:“你还在记挂着青葛一事?”

青葛面无表情。

宁王试探着道:“之前你为青葛说情,我不曾应了你,所以你心里一直存着歉疚,以至于成了心病?因为觉得我太过严苛?”

青葛摇头:“倒是也不至于,我没想那么多,只是有时候终究觉得,心里诸多不如意。”

宁王便困惑了:“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你不认可我的解释?我让你觉得不如意?”

青葛迳自起身?,恹恹地道:“有什么认可不认可的,殿下雄才伟略,心怀风云之志,注定万□□翼,翱翔九天,我见识浅薄,只知读闺阁文章,殿下说的这些我不懂,也没办法懂,我便觉得无趣罢了。”

宁王声音越发轻柔:“哦?那王妃觉得什么有趣?或者——”

他一个转折间,敛着眉眼,意味深长地问:“什么人有趣?”

青葛听?出?他似乎有弦外之音,但她?连应付都懒得,更不要说和?他玩你我猜大?家猜猜猜。

于是她?凉凉地看他一眼,口中吐出?硬邦邦的三个字:“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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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时候,青葛早早歇下了,她?没有像往日那般慇勤柔软地偎依着宁王,甚至连理都不曾理他。

脆弱无辜柔软美丽的王妃没有了,可能以后也不会?有了,这个欲擒故纵的戏她?提前下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