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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乌苔总是神思恍惚,原本葱青色的帐幔在她眼里已经变了颜色,手中绣着的荷包,她凝了半响,竟不知这是何物,又从哪里下的针线。

坐在窗棂前,看着窗外那簌簌落下的海棠叶,看着每一片叶子飘落时的姿态,能这么出神地看上许久。

许是她太过异常,以至于底下几个丫鬟全都小心翼翼起来,终于那一日,拾翠在奉上茶盏后,不着痕迹地提醒:“娘娘,有些日子没请脉了,是不是该请太医过来请脉?”

乌苔听得这话,仔细想了许久,才记起,距离上次请脉不过七八天罢了。

她摇了摇头,示意拾翠退下。

拾翠和题红对视一眼,没敢再说什么,微侧着身子低头恭敬地出去了。

乌苔当然知道,这是底下丫鬟们担心了,担心她病了。

可她并没有病,她只是一时不明白,这世道到底怎么了。

事情的起因还是那一日,因叶家老太君在家中办了赏菊宴,她这个高嫁了懋王的女儿,自然是要回去赴宴的,这也是给娘家长脸。

宴席中,母亲身体不适,先行歇息,她挂念母亲,便过去看看,谁知道也是赶巧了,那一日母亲廊檐前并没什么人伺候着,倒是叫她听了一些事。

她并不是母亲亲生的。

只是这一句罢了,她自是不敢信,待要细问,却觉脑中晕眩,许多事就像涌潮一样扑入她脑中,一些她知道的不知道的,经历过的未曾经历过的,就这么充斥着她的大脑。

那一日,她就恍惚地站在廊檐上,看着远处在秋风中摇曳的纱灯,任凭那些熟悉又陌生的故事将她淹没。

过了这么些天,她才慢慢地消化了这一切,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她周围的这些人,这些事,竟早已写在一本叫做《浣花缘》的话本中了。

正如母亲所说,她并不是母亲的女儿,也不是叶家的血脉。

十六年前,母亲带着尚在襁褓中的亲生女儿叶青蕊前去娘家陆洲范氏,谁知道恰逢元丰之乱,遭遇反贼,险些不能逃生。

反贼逼近时,母亲正躲在一户农家之中,那户农家恰好有个女婴月份相仿,情急之中,母亲便命乳娘暗地里将那女婴换了,让那农家女婴假做自己的亲生女儿,却将自己真正的女儿藏在那家农户,如此一来,便是被反贼所擒,至少能保女儿一命。

母亲到底是陆洲世家女,想得周全,之后果然遭遇种种,农家女婴被暴徒所挟持,险些命丧横刀之下,不过也是她命大,竟被大靖平乱军所救,并直接送回了都城云安洛公府。

然而逃过一劫的母亲去寻找自己的亲生女儿,却因战乱无从找起,而假女儿却回到了云安城,被当做嫡女养了起来。

事情到了这里,母亲又哪里敢说,因她的自作聪明,真女儿下落不明,平乱军送来的是假女儿。

她只能忍下这口气,把假女儿充作真女儿抚养,自己却暗地里寻访自己的真女儿。

乌苔自然便是那假女儿。

乌苔是她的乳名,她的大名叫叶靑蕊,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要给她取了乳名,并且坚持叫她乳名。

那些陌生到让乌苔下意识排斥的故事和现实缓慢地地契合,并融入一体,于是乌苔终于知道,母亲生了两子一女,明明自己是她唯一的女儿,为什么她却总是对自己若即若离,甚至冷脸相向。

原来叶靑蕊在母亲心里是另一个女儿,而她不是那个叶靑蕊,她就是一个西贝货。

就在她十五岁那年,母亲终于寻到了亲生女儿,并将这件事合盘向父亲托出,父亲震惊之后,先怒后喜,夫妻二人便谋划着要揭穿一切,接回女儿。

只是这个时候,天子言语中透出意思,想在叶家选一个女儿赐婚给皇三子懋王。

这个消息出来后,叶家宗族商议了半响,都以为此事祸福难测。

懋王本是掖庭宫女所出,那宫女生下懋王后不知所终,不过坊间传闻,当时尚为太子的天子为之震怒,又因此牵累了懋王,因此懋王并不见喜于天子。

若这懋王是个安分的也就罢了,偏生他并不,他三岁开蒙,受傅于翰林院,七岁读遍经史,在一次经筵之中,曾经当着六部尚书左右都御史甚至天子的面,和经筵讲官起了争辩,他巧言善辩,就让饱读经书的经筵讲官哑口无言。

那经筵讲官本为国子监祭酒,经此一事,大怒,深以为耻,上奏请辞,天子无奈,只好将那国子监祭酒升迁到外省,算是平息此事。

经此一事,天子越发对懋王不喜,曾经罚懋王闭门思过三个月,传闻三月之久,七岁懋王一言不发,待罚期已过,懋王抛却经史子集,沉迷于纵马骑射,天子越发无奈,想着他虽年幼,却有一些自己的主张,便早早地将他封在豫州,命他前去封地。

本来终于耳边清净了,谁知道懋王前去封地的路上,恰遇元丰之乱,他竟然调转马头,参加了平叛军,并以九岁之稚龄,出谋划策,立下战功。

天子听说,到底有些欣慰,不过还是命懋王前去封地了。

就这么欣慰了几年,就在天子已经忘记这么一位皇子的时候,猛地传来消息,说懋王已经在豫州私养亲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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