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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有些沮丧了:“我这么小小人儿,骑着一头马,这里人生地不熟,我又生得这么好看,若是遇到歹人,抢我马,又把我关起来,那我怎么办?”

到底是小孩子心性,他这么胡思乱想一番,便有些慌了。

迷路了不要紧,被发卖了也不要紧,但那样他就见不到娘了啊!

呜呜呜,不要,他晚上最喜欢让娘搂着睡觉了!

没了娘,他睡不着!

雅达这下子后悔了,也许他就不该偷偷跑出来。

这么胡思乱想着,他也没管那马,就任由这马瞎溜达,沮丧地回想着燕京城到底在什么方向来着,他到底是在哪个方向出城。

谁知道再抬头时,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处,旁边不就是那个逮住自己要把自己卖了坏人吗?

雅达看过去,却见在那菊花丛中,男人身影格外寂寥,寂寥得让周围绿树春花都变得没意思起来。

雅达一时愣住了,他觉得这个人很可怜,让人看着鼻子发酸。

是不是这个男人也找不到他娘了啊?

雅达想起自己找不到娘事,鼻子发酸,眼睛里都要落下泪来了。

他使劲抹了一把眼睛,之后沮丧地翻身下马,走到了他身后。

“喂,我刚跑了,你没看到吗?”他故意大声这么说。

霍筠青没理会。

有蝴蝶翩翩而飞,飞在这大片菊花丛中。

“你不是要捉了我去卖吗?”雅达背着小手,一本正经地站在那里喊话:“我回来了呀,你怎么不抓我了?快来啊快来啊!”

霍筠青依然没搭理他,只有一只小蜜蜂嗡嗡嗡地飞过去。

雅达觉得没意思了,干脆跑到他旁边,之后探头看他。

看过去时,雅达怔住了。

他觉得男人这双眼睛让他想起来冬天草原,荒芜苍凉,没有一丝丝温度,冻得人想哭鼻子。

而这个时候男人目光直直地看着那墓碑。

雅达顺着他目光看过去,便再次看到了那块墓碑。

雅达心里涌起一阵凄凉,鼻子越发酸了,酸到几乎想哭,他无奈地说:“这是谁坟啊,是你娘吗?你娘死了,所以你见不到你娘了,是不是啊?”

然而他说出这话后,霍筠青依然没吭声,回应他不过是空中飞过雀儿罢了。

雅达起了好奇心,凑过去,想看清楚那字。

他娘也教过他一些大昭字,不过如今仔细看了一番,只认出上面一个“香”字。

看了半响,身边霍筠青就像石头人一般,他百无聊赖,坐在草地上,盘着小腿,用胳膊肘拄着下巴。

“喂,你不是要卖了我吗?怎么也不搭理我了?”

“这里面到底埋谁啊?是你娘吧?你娘不抱着你,你是不是睡不着觉?”

呜呜呜,天底下小孩都要娘抱着,他雅达虽然是草原上英雄汉子,但晚上也得找娘啊!

小奶娃儿声音中已经带了哭腔,霍筠青自然听到了。

他缓慢地收回目光,看向了他。

之后开口:“这是我妻子。”

雅达好奇:“你妻子死了呀?”

霍筠青:“是。”

雅达:“你又不老,你妻子很老了吗,怎么好好地就死了?”

霍筠青:“她很年轻,但她死了。”

雅达其实不懂,不过他歪着脑袋,假装自己很明白地道:“喔……原来是这样,你好可怜。”

霍筠青这辈子,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说他可怜。

说话还是一个小孩子。

霍筠青:“是吗?我怎么可怜了?”

雅达却继续问他了:“这里为什么有许多菊花啊?”

霍筠青:“她生前最爱菊花。”

最爱菊花?

他想起来自己娘,自己娘最厌菊花了,说句话没用又费银子。

雅达挠挠头:“你妻子死了,那你有孩子吗?”

霍筠青摇摇头。

雅达听着,叹了口气,却是想起来自己:“其实我爹也死了呢,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我娘说,我还在我娘肚子里,他就死了。”

霍筠青眸光缓慢地落在这小奶娃儿脸上。

之前并没细看,现在仔细端详,也怪不得那过路人说他们像父子,他确实和自己长得极像,面目神韵都相似。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想着,如果香妩一直留在自己身边,如果自己娶了香妩,她是不是会给自己生一个孩子,一个像眼前这小奶娃儿般孩子。

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小孩子人,但是如果有这样一个儿子,他——

霍筠青喉头发涩。

“你爹怎么去世?”

“我爹啊——”其实雅达从未听他娘提起过他爹事,不过没关系,他听别人提起过,姆妈也提到过。

他皱着眉头,小大人一般老成地道:“我爹这个人,卑鄙无耻,始乱终弃,作恶多端,最后终于被人五马分尸而死!”

霍筠青挑眉,再次看向这孩子。

这是一个小孩子应该说出话吗?

雅达却继续道:“他欺辱了我娘,又抛弃了我娘,也不要我了,所以我想着,他死了也挺好,要不然我可能要找他替我娘报仇!哼,便宜了他!”

霍筠青皱眉,这么稚嫩小娃儿,明明单纯得紧,言语中却说出这等事来。

他到底是年幼,并不懂这里面恩怨情仇,长大了,若是知道了自己所说,怕是不能轻易摆脱。

当下竟不由伸出手来,轻轻抚了他头发。

小娃儿头发细软,手感极好,倒是让他想起当初香妩在时候。

雅达被这么摸着头发,便有些不情愿:“看你可怜,给你摸几下,只能摸几下啊,不能多摸。”

他平时可是最讨厌别人摸,除了他娘,谁都不能摸。

不过霍筠青手宽厚而有力,和他娘全然不同,他竟然觉得还挺舒服,再之后,竟然忍不住在他手心里蹭了蹭。

他偷偷瞄了他一眼,忍不住问道:“对了,你之前说要卖了我,是不是逗我玩?”

霍筠青:“谁逗你了,就是想卖了你,你长得倒是不错,兴许能多卖几个银子。”

雅达低哼一声,气鼓鼓地道:“骗人!”

他现在多少明白了,这个人不是坏人,不会卖他,这个人就是故意欺负他吓唬他!

太坏了!

霍筠青笑了,笑得苍凉而无奈。

他轻轻地摸着小娃儿那软软发:“以后你长大了,都要记住,你爹就是你爹,你就是你,他做事情,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雅达:“那是当然了!我爹又没养过我一天,他当然和我没关系。倒是你——”

他纳闷地看向那墓碑:“你妻子怎么死呀?你看起来很难过,你为什么让她死?”

霍筠青笑缓慢地收敛。

他为什么让她死?

如果他早知道她心思,又怎么会让她离开呢。

只是不知道罢了。

不过霍筠青也明白,但凡香妩不离开,香妩一直伺候在自己身边,自己怕是永远不会想到,要娶她为妻。

也只有失去了,他明白自己心思,但也就晚了。

他望着那墓碑,良久,才喃道:“她想要,我从来不知道,她也没告诉过我,我也没想过给她,所以她离开我了。”

“离开后,我就再也找不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