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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家主派人唤你前去。”天寻垂首恭敬地道。

季则尘脚步微顿,低头觑了眼身上显得脏乱的衣裳,腔调微柔得似带着轻叹道:“如此,那便先去拜见父亲罢。”

天寻颔首:“是。”

红漆牌匾之下阒寂无音。

季家主眉宇暗含威仪,并未看端坐下方的清隽青年,而是用茶盖拂过茶沫,漫不经心地浅呷一口,俄而重重地搁在茶案上。

他厉声厉色淡声呵斥:“时奴,你可知错。”

季则尘温慈的脸似有浅笑,不解地歪头乜上方横眉冷对的季家主,斯文地反问:“何错?”

观他竟还如此嘴硬,季家主怒从心生,长袖一挥,茶案上的玉盏霎时拂至地面。

上好天青色四分五裂,温烫的茶水飞溅在他的衣摆上,洇出一团黑渍。

季则尘回来不久,甚至还未曾回澜园换身衣袍,便被季家主唤至前厅。

衣袍虽本就满是脏污,但那些还能能忍,茶水洇出的水渍痕让他昳丽的眉眼,蒙上一层冷淡的灰雾。

沾上的茶渍脏得他浑身难以忍受,清淡的眼眸微微涣散,而搭在扶手上的手指不经意勾住腕上垂下的红线。

他不喜被人弄脏。

季家主睥睨底下沅茞澧兰的玉兰青年,丝毫没有面对嫡子的仁慈,发出古怪地反问:“你竟还问我何错?”

想起前不久得到消息,季家主只恨不得当年狠心些让他早些死,也不至于如今竟背着所有人做出这样的事。

“时奴,你可有动过将央王殿下做成傀儡的心思。”季家主冷觑着他,手指盘转黑珠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闻见央王,季则尘抬起头眨去涣散的灰雾,上翘的狐眸微扬地噙笑,并未反驳,灰沉的粗粝短袍也掩盖不住身上清冷的神性,给人清慈温雅的距离感。

他浅笑,漫不经心地反问:“所以呢?”

季家主怒极地颤着手直抚胡须,站起身来回踱步,最后转身抬手却被他单手握住。

季则尘眼中仍旧有笑,毫无遮掩的淬金瞳孔似在诡异地竖立,宛如冰凉的毒蛇。

季家主尤其恨他的这双眼,还有越发嚣张的模样,但他也对这双眼心生畏惧,又不能在季则尘的面前表露出来。

他只得高高举起,猛地抽回手,转身坐回高位,“最后一次。”

季则尘眉心微扬,温和地颔首:“嗯。”

青年的温顺让季家主找回些许脸面,下人恰奉上清茶。

季家主低头浅呷茶水,俄而恢复初始威仪,乜斜下方似端方清正的季则尘,又道:“四房的事是你做的?”

不是疑惑而是肯定,只要季则尘承认这件事,那他便会有理由进行斥责。

季则尘轻压眼角,未曾反驳。

他殷红的薄唇勾起,悲悯地敛下眼睫,轻声回应:“总不能让众人知晓,与陈氏偷情的是父亲罢。”

季家主手中的茶杯毫无预兆地落在地上,清脆的声音伴随这句话慈悲被打碎。

四四方方的天井在头顶,明媚炙热的暖阳照在角落的清水观赏缸中,纯洁的莲花开得正盛,何处无法相。

而偌大的季府却关养着凶残的恶鬼。

无端的惧意袭来,季家主第一次感受到背脊阵阵发凉,眼神如看怪物般古怪地盯着他。

他有预感,倘若某一日季则尘没了最后一层约束,届时便是季府覆灭之际。

另一侧。

软菱纱幔,玉软花柔,屋内熏着淡雅的安神香,烟雾缭绕地从兰花香炉中往上袅绕,清淡的香沾染身,似衣襟犹带香。

“姑娘……”

“姑娘快醒醒……”

肩膀被晃了又晃,她蹙眉,没有睁开眼,“让我再睡一会儿。”

她以为还在那座无人的村庄中,身边的人是季则尘。

推在肩上的手一顿,继而又小弧度地推了推。

如此的坚持不懈使唐袅衣勉强睁开眼,熟悉的陈设与脸蓦然闯进视线。

这似是她的闺房。

她迟钝地颤了颤眼睫,以为自己仍旧在梦中,正欲要闭上眼。

一旁的夏笑陡然撑起眼皮。

真实的触感让唐袅衣猛地瞪大眸,声线带有沙哑:“夏笑?”

她有些分辨不出前不久发生的事,究竟是真的还是做的一场梦。

“你怎会在这里?”她有些茫然地怔愣问。

夏笑坐在她身边,表情古怪道:“不是我为何在此处,而是姑娘回了江曦院,还是……少师带你回来的。”

季则尘带她回来的?

季则尘带她回来那便意味着,他是真的已经恢复了记忆,所以如今他恢复记忆却没有杀她,该不会是打算要慢慢折磨她?

唐袅衣的头隐约眩晕,只觉得惊天打雷砸在了身上,两眼缓闭似又要昏迷过去了。

一侧的夏笑见状忙不迭的将她扶起,用软枕垫在她的后腰:“姑娘无碍罢?”

缓和眩晕感后唐袅衣雪白的脸透白,眼含侥幸的巴巴瞧她:“夏笑,季则尘派人送我回来时,有没有说收拾我之类的话?”

夏笑本是想说并非是季则尘派人送她回来的,而是亲自抱回来的。

话至唇舌,观眼前羸弱的少女双啼似坠长泪的可怜模样,便打消可能会吓到她的话。

夏笑摇头:“少师并未留下什么。”

没有便好。

唐袅衣缓松长吁。

夏笑见她没有再昏过去的模样,忍不住窃窃私语地问道:“姑娘,不是与我道过一段时日再回来吗?”

观她问起此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唐袅衣鼻音沉沉地点头:“嗯。”

夏笑觑眼前的少女声音沉闷,鼻尖微红似有委屈,摸了摸她的脸,怜惜地道:“可怜的姑娘,少师好狠的心,竟然打你。”

“嗯?”唐袅衣听见她如此询问下意识抬头。

夏笑拉开她的手,腕上红痕明显。

“奴婢观姑娘身上许多如此的红痕,甚至还有齿印,万万没曾料到,少师竟是如此恶毒之人,简直枉被众人称道慈悲人。”

唐袅衣视线随之落在手腕上,看见红痕微微一怔,然后似想起什么,原本雪白的双颊泛迅速潮红。

那……是不久前她受不了,用力挣扎想爬下榻,然后被他拖回去,捡起地上被撕破的小衣束住手腕时留下的痕迹。

还有所谓的咬痕,是他每每临近高.潮难忍时,便会把脸压在她的身上,用尖锐的虎牙啮齿,说这样很舒服……

“姑娘?”夏笑上下觑她的涣散的眼,眼中怜惜更甚了。

唐袅衣蓦然回神,双颊微烫地垂下头,遮住脸上神情不让别人发现。

她瓮声瓮气地道:“不是他弄的,是我自己不小心,夏笑别说了,不关他的事……”

“姑娘自己怎会在这些地方咬出痕迹?”夏笑蹙眉,正欲问些其他的话,外面传来一侍女与夏笑的交谈声传来。

这是季老夫人院中的侍女,夏笑止住话,起身推开窗牖看向外面。

青白衣裳鹅黄绢花的侍女候在外面,甫一窥见她,远远便盈盈一拜。

“表姑娘,老夫人请您前去一趟,江曦院的人都要去。”

夏笑以为老夫人是找她,是询问此前海棠宴陷害之事,转头对外面的侍女道:“姑娘这便来。”

唐袅衣换了一身衣裳便出去了。

出去后才发现,一向见到江曦院的人都笑吟吟的嬷嬷,脸上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严肃,今日看众人的眼神都有些古怪。

讲话也不甚客气,甚至还伸手拽了拽走慢的唐袅衣。

唐袅衣被拽得触不及防。

这样的态度让夏笑都气了,小声地嘟嚷两句:“这么着急作何,不知道我们姑娘身子现在不适吗?也不知道安排个步撵过来,让姑娘这样过去……”

夏笑的小声嘟嚷还没有说完,前面的嬷嬷忽然转身,用力推了她一下。

夏笑被推得一时之间,不知道做出什么表情。

谁都没有料到老夫人身边一向和善的嬷嬷,会忽然做出这样的行为。

唐袅衣上前抱住要夏笑,抿唇转头看去,“陈嬷嬷,你这是做什么,夏笑也没说什么,你如此动手,可是没有将我这个主子放在眼里?”

她很少拿主子身份压人。

嬷嬷听完她的话,吊捎着眼冷笑觑她,语气古怪地道:“说得对,当着主子的面不应该,但江曦院住着的真的就是主子吗?”

虽然她现在不是季府的小姐,可也是老夫人金口玉言,当季府上下皆将她当做小姐对待。

这一年多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出这样的话。

唐袅衣反讥,“江曦院住的不是主子,难道是住的你吗?”

陈嬷嬷想要动手被身边的人拉住劝下,她冷笑一声没说话。

几人跟着一路行去老夫人的院子。

去时才发现原来已经聚了不少人,季府七八位嫡庶小姐公子都在,老夫人坐在最上头,身边的是季阿厝。

甫一踏进去,唐袅衣便觉周围的气氛不对。

尤其是上方的老夫人。

唐袅衣对上方的老夫人欠身:“外祖母。”

老夫人没有睁眼,似根本就没有听见。

不少人眼中都含着戏谑,就连季阿厝看过来的表情有些担忧。

如此氛围,她心中莫名有些不安,攥着掌心勉强镇定。

“老祖宗,人已经带到了。”陈嬷嬷上前对上方的老夫人道。

老夫人睁眼,看向下面娇娇弱弱的女子,“丫头,你可有什么隐瞒于我?”

从上面丢下一本小像册子。

唐袅衣看见地上的那本册子,大约猜出是发生了什么。

假千金的事被发现了。

原著话本中的确是有她女配被陷害拆穿身份的情结,但并不是现在。

为何会忽然提前了?

立在老夫人身边的一个老嬷嬷在见到她之后,跪在地上,失声痛哭地对着老夫人.

“老主子,这并非是小姐的孩子,小姐的孩子都是老主子命奴婢去照顾的,当日小姐与姑爷被人杀害灭了门,小主子伤心欲绝跳河自尽了,奴婢跟着一起跳下却没有救起来,也导致奴婢被急遄的水流冲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