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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外表、神态还是动作, 甚至穿的衣服都很像。

远处是灰色的云。

这里不是东京塔的瞭望台,看不到多远的风景,但外面的能见度很低。即将到来的阴雨天将视野变得模糊, 灯火渐起的城市像铺开在极光里的星辰, 林立的高楼又像在遥远的天空下铺开的远山。

天与地的界限仿佛没那么分明,景色灰蒙蒙的, 就像晕开了的水彩画, 又像一片朦胧中的月下冰海。

站在观景玻璃前的男人回过头来,掐掉了烟,金发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墨绿色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好久不见。”

金发男人向他笑了一下, 几乎与他背后的风景融为一体, 有游客的身影从他们之间走过, 却没能阻挡任何人的视线。

黑泽阵有一瞬间没能分清那是不是维兰德, 就好像经年的尸骨复活站在他面前, 但也只是那么短短的一瞬间。因为维兰德不会来日本找他,那个人也根本不会抽烟, 更何况要是维兰德能活到现在,也早就没这么年轻了。

没人知道维兰德不再年轻的时候会是什么样。还有黑泽阳。

赤井务武能扮演的, 一直是年轻时候的维兰德……黑泽阵跟他说过不要用这张脸出现在自己面前了。一旦他用了, 就代表赤井务武需要维兰德的身份, 而在A.U.R.O早已名存实亡的现在, 维兰德的身份只有一种用处,那就是对Juniper的记忆做点什么。

“他不会跟我说好久不见, 你想假扮他可以不说话。”黑泽阵走过去, 就在相隔四五米的位置,也望向外面阴沉压抑的云海。

可能是因为刚才发生的命案, 也可能是贝尔摩德或者查尔特勒的安排,现在的这个角落相对冷清。但要说是赤井务武的安排,黑泽阵觉得这个人不会做这种事。

“我知道,”赤井务武也没再看他,两个人就像完全不认识一样隔空聊天,“他会给你个拥抱,摸摸你的脑袋,但你会恼羞成怒跟他打一架;后来你长大了,学会在他抬手摸你头的时候躲开,于是就只剩下了拥抱。不过我觉得你不会让我那么做。”

黑泽阵当然不可能答应。

不如说从维兰德死亡后很多事都变成了不可能,黑泽阵分得很清,他没有沉浸在过去里的习惯,更不打算混淆这两个人——即使他的底层认知承认赤井务武是「维兰德」。但「维兰德」不等于维兰德。

他听到有人的脚步声接近,是孩子,和母亲,又听到电梯门打开的声音,还有两只小猫晃动耳朵的声音,和更远处的说话声。

等到好奇的游客过去后,他才问:“你就是来跟我说这些的?”

现在怎么看也不是怀旧的时候吧。想说就等组织彻底崩溃、所有人都能放下心来的时候,说不定黑泽阵能耐着性子拿出一整天来听赤井务武随便说。

“当然不是。”

赤井务武的回答也不出他的意料,毕竟赤井家的人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管是大的还是小的都一样。真纯除外,小孩没有错。

短暂的叙旧好像是错觉,赤井务武很快就以他不近人情的语气开始说正事:“有两件……三件事,是我来找你的理由。没人在窃听你吧?”

黑泽阵把从贝尔摩德的相机里拆出来的存储卡放进衣服口袋里,回答:“不确定。”

他当然不确定,所以才没说维兰德的名字,赤井务武也没说。虽然在这种时候,就算说了名字也不一定有人知道了。

赤井务武终于转过头来看他,把他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然后说:“把手机扔了。”

公安给的手机,里面没点东西才怪。窃听可能没有,但定位是少不了的。

不然桐野为什么能知道他在哪里?

黑泽阵没反对也没动,他们僵持了几秒,黑泽阵才说:“有地方吗?让我洗个澡,顺便把衣服换了。”

衣服是爱尔兰准备的,但主卧的门从来不锁,谁都有可能进去,黑泽阵相信住在别墅里那群笨……嗯,那群人不至于害他,但大家都是同行,会做什么他也不能肯定。

赤井务武说有,但别跟以前一样失踪两个小时。

黑泽阵说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别跟我翻旧账。还有,别用他的语气跟我说话。

赤井务武往下楼的方向走,走到一半,才说:“起码在这个时候,他会希望自己在场。”

……

黑泽阵利落地在员工的工作间换了赤井务武给他的衣服,原本的衣服在他简单冲了个澡的时候就被处理得干干净净。他本来想把两只猫也洗一下,不过波本猫和莱伊猫好像发现了他的意图,一眨眼就自己跑了。

于是他简单地把头发擦干,走了出来,听到Club333特别舞台的歌声从上方传来,那几个小偶像的演出活动似乎仍旧在继续。

“你满意了?”

他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北欧国家带着点传统风格的式样,知道这不是商场里买来的衣服,他还小的时候维兰德就喜欢给他穿这种衣服……那座城堡里还有一堆,现在带过来尺码倒是刚好。

但有个坏消息,他这么走在路上,难保不会被人当那个……小孩喜欢的Coser。

“一般,”赤井务武还真评价了,“没你小时候穿得那么可爱。”

“……”

如果不是说这话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有人的地方,黑泽阵肯定是要跟这人打一架的。

他转过头,不去看那个用了维兰德外表的人,说话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说正事。”

赤井务武也跟着换了个语气:“月中我找到了隐修会的几个残党,根据他们提供的情报,新的「六分仪」正在日本境内活动,而且非常活跃,联系了多个旧据点,疑似想要重建隐修会。”

“他做不到。”

“我看着,他做不到。但上周,隐修会在东京的一个旧据点「天文台侦探事务所」的所长意外死亡,我在他们那里找到了隐修会的联络信号。不排除他们已经注意到你的可能。”

“我没见过类似的人,”黑泽阵下意识地避开了「隐修会的人为什么可能知道他」这个话题,直接从他知晓的情报说起,“公安的资料里也提到了这个人,我让酒井给你了。”

“来日本的「六分仪」也未必是他们知道的六分仪,反正到现在为止没人见过他。”

赤井务武说到这里,顿了顿,拿出了一根烟。

他们两个正在东京塔二层的商场里闲逛,即使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也终究没有停留多少。两个人说话的声音都很低,说的也不是日语,如果没受过专业的训练,大概连他们在说什么语言都搞不清楚。

黑泽阵懒得去想赤井务武为什么停顿,直接说:“第二件事。”

赤井务武道:“乌丸集团的事,有你在找的人的线索。”

黑泽阵忽然停下脚步。

他眯着眼看了那个“维兰德”一会儿,才语速缓慢地说:“你根本没离开日本。”

知道他在调查什么、找什么人很容易,毕竟黑泽阵没对自己人隐瞒过这件事,就算公安的那个小警察都知道他在找加尔纳恰。但如果要有线索、调动A.U.R.O的力量,就不是回到欧洲还能做的事了。

“我让酒井回去了。”赤井务武这么回答。相当于承认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日本。

黑泽阵没说什么,继续往前走。他现在有点希望手边有个降谷零,那他就能拿着降谷零,让降谷零对维兰德说……不,对赤井务武说:滚出我的日本。

没什么,就是希望到时候赤井玛丽能在场。

他问:“加尔纳恰?”

赤井务武回答:“格朗泰尔,从那个家族的血系出发,在你知道的成员之外,我找到了一个被隐藏得很好的失踪成员。如果不是你在鹤鸣港警告了他,让他有所动作,我们也发现不了他的存在。”

黑泽阵就知道不会这么巧,怎么可能赤井务武来了日本,加尔纳恰就露出尾巴,搞来搞去还是因为上次的事。也对,“琴酒”对加尔纳恰的威胁还是挺大的,并且已经切实地威胁到了加尔纳恰的眼睛,对方不急才怪。

他清楚赤井务武没把话说完,剩下的是最麻烦的一部分,就主动问了句:“他在哪?”

“FBI。”

“……”

首先排除加尔纳恰故意被FBI抓了的可能,这个人谨慎到了不能再谨慎的地步,黑泽阵觉得加尔纳恰可能会找个监狱给自己住,却绝不会把自己搞到那群美国人手里。

也就是说,唯一的可能就是……

金发的男人从商场的店铺里买了点零食,放到表情不是很好的银发少年手里,估摸着黑泽阵想得差不多了,才说:“从你出现开始,FBI的反应一直有异常,5月2日的行动(暮色馆事件)里还出现了「内鬼」。加尔纳恰应该是乌丸派往FBI的「商业间谍」。”

黑泽阵冷笑:“而且地位还不低。”

虽然他知道组织在各个机构里都有派人,但混到高层的几乎没有,他们需要的是情报而不是权力,所以大多都过得比较低调,哪个卧底会卧着卧着把自己卧成BOSS啊,你说是不是,波本先生。

正因如此,他没有想到作为组织重要成员的加尔纳恰可能是敌对机构(也可能是友商?)的高层的可能。那位先生到底是有恃无恐还是不在乎一个加尔纳恰的死活这点没人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这是个极其冒险、无意义而且浪费的行为。加尔纳恰是组织的「资料库」,哪有人把资料库丢出去给别人打工、随时面临暴露危险的。

赤井务武继续说:“就跟久间健次郎一样,桐野这个姓氏能调查到不少东西,有些政府官员的姓氏不那么常见……我查到了点东西,不那么确定,下次再说。先说加尔纳恰的事,既然知道他可能在FBI,就没必要继续袖手旁观。”

“你想……”黑泽阵的话刚说到一半,就换了个词,“你做了什么?”

他有预感,如果只是一点情报的话,赤井务武根本没必要亲自来找他。

“这就是我要对你说的第三件事。”

赤井务武的语气依旧冷静、理智,像十八年前还没开始逃亡的他自己,也像十三年前在电话里拒绝了一次又一次的维兰德。

在黑夜终于降临,所有的一切都沉入夜色的时候,在喧闹的商场里,这个男人点着了烟,这么平常地说:

“我把你的「情报」和「弱点」给了FBI,被他们抓的时候你自己注意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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