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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车的卫兵说:“府门狼藉,怕沾污二位的眼睛。”

正院坐落的位置并不靠外墙,香油坛子扔不过来,故而没有被波及。

裴莺下了马车。

辛锦和水苏将行囊搬回房间里。

“娘亲,您说那些个豪强他们……他们会如何?”孟灵儿问,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裴莺看着垂着头的女儿,只看到小姑娘黑乎乎的发顶,知道她其实想问华家。

“大概会被算账吧。”裴莺说。

现在主动权完全掌握在霍霆山手上,哪怕他想直接将人杀了,也并非不可。

但只是杀了,似乎效果小了些。

霍霆山需要民望,有什么比当着被欺压已久的百姓的面,处置那些压迫者更能积攒民望的事情呢?

裴莺觉得没有了。

裴莺摸摸女儿的小脑袋:“宗主类的人物估计难逃一死,但底下那些附庸,不一定是死路一条。”

孟灵儿似懂非懂的点头。

送走女儿后,裴莺回房间。如今她手头上还有一样事要忙,绣荷包。

一想到那个荷包,裴莺不住头疼。

辛锦很耐心,是个很好的老师,奈何在这方面她不是个好学生,经常是眼睛会了,手不会。

还有二十天,二十天绣一个荷包出来,太有难度了。

裴莺如临大敌。

*

州牧府书房。

一卷卷案卷铺开,摆满了数张案桌,除了霍霆山以外,书房内还有一众谋士,众人皆是埋头整理,忙起来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太多了。

若完全秉公办理,光是萧家犯的事就足够写好几个册子,更别说还有其他大族。如果再往前面推些年限,说是“罄竹难书”也不为过。

整整一个下午,除了如厕需要,没人踏出过书房门。

城中战局尘埃落定后,秦洋领了清扫任务,收拾城中一片狼藉的局面。

尸首全部丢到乱葬岗,街上的断剑残鞭能回收的就回收,不能回收的就丢掉,此外还让士兵打来水,将街道的血迹冲一冲,不能太惹眼。

从早上一直忙到酉时,总算是完成任务了,秦洋道:“大将军,城中已彻底清扫干净。”

霍霆山亦在埋案,听了只是嗯了声,后面似乎想起什么,加了句:“明日让士兵如常宣读邸报。”

秦洋眼珠子转了转:“大将军,是否要透露个处置时间?”

霍霆山沉思片刻,目光扫过堆积如山的宗卷,长眉皱了皱:“十日后。”

秦洋:“唯。”

霍霆山和一众谋士一直忙活到子时。

待书房门再开,众谋士无一不觉头晕眼花,脚下发虚,魂已经有一半离家出走了。

公孙良脸色发白,也是头晕脑胀,只觉脑子里似乎有根筋在一抽一抽的疼。

他回首看身后,主公还坐在案前,面色如常,不见一丝疲惫,公孙良不由想到了五年前。

五年前,主公领兵出征匈奴,为了追击匈奴左贤王的精锐,主公在草原上熬了三天三夜,听闻期间一共眯了五个时辰不到,最后借着雨天的掩护,成功割下左贤王的首级。

那次从草原回来,沙英等人躺了一日多才缓过来,但主公只歇了一个下午,已然恢复到和平常无二。

如今五年过去,主公毫无竭力之兆,依旧春秋鼎盛。

公孙良惊叹的同时,又欣喜不已。

冀州牧袁丁没野心吗?

自然也是有的。

奈何袁丁身体不行,经不起折腾,他一死,冀州转眼就成了旁人的囊中物。

月升月落,这一宿有的人忐忑难眠,也有人美美入睡,时间流过,转眼来到了第二日。

今日的远山郡比昨日要热闹些,尤其是闭门的百姓听见外面有卫兵敲起铜锣,宣告城中已安稳,让他们放心出行后,渐渐有人出门了。

待金乌攀至头顶,城中已恢复了往日的八分喧闹。

茶舍和食肆重新迎客,在人流最旺盛的午时,带着藤纸的幽州兵再次出现在了往日邸报的宣读地。

“下面是今日的远山郡日报。”

此话一出,大堂静了静。

一双双耳朵竖起来,外面本来只是路过的行人也不游肆了,立马进来听日报。

幽州兵扬声道:“昨日,以萧家为首的一批家族勾结成团,欲为一己之私刺杀天策大将军。截止今日统计,此次涉事人家共计为十三户,累计犯下之罪不限于:与人结党怀欺、设计诱陷官员、抢占布衣良田,迫使之成为佃农……”

一条又一条的罪名被念出,堂中食客憋的满脸通红,想讨论又怕说话耽误了倾听。

好不容易待幽州兵念完,大堂中瞬间炸开了锅。

“萧家终于要倒霉了,老子忍他们很久了!”

“我的乖乖,我方才数了一下,这罪名竟然足足有十三条,且这还是不限于,说明有些没统计完。”

“畅快,那些个豪强也有这一日,待会儿我得回去给我堂叔上一炷香,他老人家可安息矣。”

堂中的幽州兵继续道:“十日后,萧家一案在官衙开审。”

堂中一片哗然。

*

城中百姓热火朝天地讨论着萧家一事,此事已然成为远山郡茶余饭后最热门的话题。

但在裴莺这里,许是已预见了这些豪强的结局,她并无多少兴趣。

这几日她依旧跟着辛锦学刺绣,总算是摸到了少许门道,偶尔也发现一点刺绣的乐趣。

不过裴莺不是那种喜欢勉强自己的人,什么挑灯夜绣,什么扎到手指,在她这儿通通不存在。

如今没有近视眼镜,若是不慎熬坏眼睛,余生都得雾里看花。因此挑灯夜绣是不存在的,一针一线慢慢绣,裴莺小心得很,宁可慢些也不愿扎到自己。

绣累了,就出去走走。

裴莺往日喜欢逛后花园,州牧府的后花园非常大,本就种了不少花儿,后来霍霆山命人从长平郡郡守府移来了一批奇珍异卉,便愈发的繁花似锦。

只不过那是之前,萧家暴动所携的火攻毁了大半个后花园,如今花园里一片寂败,曾经鲜艳的色彩大多化成灰烬。

“裴夫人,大将军让您去侧门一趟。”有卫兵来。

裴莺:“现在?”

卫兵颔首。

裴莺抿了抿唇,还是过去了。

这两日霍霆山不见踪影,也未寻她一同用膳,裴莺猜测对方是在忙豪强案收尾之事。

现在他找她,这是萧家的事已经处理完了?

这才过了两日,未免快了些。

怀着点疑惑,裴莺走到侧门,霍霆山已经在那儿了。

他今日依旧是一身黑袍,腰别环首刀,哪怕是站在阳光下,总令人联想到悬崖暗角的鹰隼,犀利又冷峻。

她走出小弯拱门时,男人看了过来,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一瞬间整个人都散漫了,那股摄人的冷峻消失不见。

“夫人来了,上车吧。”霍霆山将车厢门打开。

裴莺走到他跟前,却没有上去:“去何处?”

霍霆山:“夫人上车便是,待去到就知晓了。”

裴莺故意道:“那不成,万一您让人载我到集市,把我卖了呢。”

霍霆山扬眉:“谁敢买,我让他明年坟头草有一丈高。”

裴莺眼皮子跳了跳。

这人莫不是前日杀红了眼,如今动不动就打打杀杀。

“不卖夫人,我们去萧府一趟。”霍霆山将人送上马车。

裴莺上去以后,见他也上来了,不由道:“将军今日不骑马吗?”

霍霆山坐在裴莺对面:“这两日处理逆贼一案颇为费神,便乘马车吧。”

裴莺暗自感叹,权力和责任很多时候果然分不开,尤其是当掌权者不想昏昏度日时。

“案件已经处理好了?”裴莺问。

霍霆山笑道:“看来夫人对我不是一般的寄予厚望。”

裴莺一听他这话,就知道是没处理好,“我只是随便问问,这些豪强盘踞多年,藏污纳垢,若是彻底清理,想来需要不少时间。”

“所以夫人真正想问,我是否要彻底清理他们。”霍霆山慢悠悠道。

裴莺一滞,惊觉这人真是敏锐的可怕,思索片刻,最后打了个直球过去:“不能问吗?”

“可以问,我知无不言。”霍霆山目光含笑。

裴莺捏了捏帕子,最后说:“华家的华二郎,最后会被如何判处?”

霍霆山眯了眯眸子:“令媛让夫人来问的?”

“非也,囡囡没说,是我自己想知晓。”裴莺连忙道,可不能让女儿背这个锅。

霍霆山听了却不见面色有舒缓:“夫人关心华家那小子作甚,那等粉郎白面,既不中看也不中用。”

“……我就问问。”裴莺低声。

霍霆山看了她片刻,然后才说:“他如今还未及冠,仍在地方官学读书,平日姑且算安分,按照大楚律例,流放即可。”

裴莺莫名有种预感:“不会是流放到幽州吧?”

霍霆山笑了:“正是。”

裴莺无言。

他这和左手倒右手有什么区别?

说话间,萧府到了。

裴莺此前去过长平郡的郡守府、远山郡的州牧府,这两处府邸皆是奢华无比,如今来到萧府,她发现这里竟丝毫不差。

雕梁玉刻,重楼叠嶂,连那铺地的居然用的都是雕花纹的白玉砖。只能说不愧为百年豪强,这积攒的底蕴确实够厚实的。

往日高朋满座的萧府,如今萧条冷清的很,只有几个看守的幽州兵在,萧府的主子和部分豪奴被投狱,剩余人暂且遣散还家。

“将军您来萧府所为何事?”裴莺疑惑。

霍霆山言简意赅:“抄家。”

裴莺:“……”

“夫人随我来。”霍霆山带着人入内,他似之前也来过一趟,又或是看过图纸,如今轻车熟路的就来到了萧府的后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