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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顶燃着熊熊烈焰的帐篷被隔开了, 无人敢上前,更无人敢救火。不少士卒停在不远不近的位置,低声讨论着刚刚。

“方才我尚在那边的帐中, 未看见这边情况。究竟这营帐为何会着火?巨响又是因何而起?他们怎的都说雷神发怒了?”这是当时没在场的好奇兵卒。

“嗳, 你问我, 便是问对人了。”目睹经过的士卒绘声绘色道:“刚刚天上有电龙飞窜, 那张牙舞爪的架势,又凶又威严的咧!那巨龙双目怒瞪而起, 延绵到那端山脉的长尾一甩, 而后就从天上直冲往下, 龙首一头撞到了那帐篷上, 顷刻间爆发出刺眼的亮光,紧接着电龙咆哮吐火,然后就是‘呯’的一声, 巨龙消失了。”

裴莺:“……”

“你、你当真看到龙了?”

“那还能有假?你不信的话可以问问他们, 他们几个都看见了。”

“呃, 好像是这样。”

“对吧, 我就说嘛!”

裴莺仍站在主帐的帐口, 听着不远处士兵你一言我一语,心里那股惊惧与挣扎交融的复杂情绪消下去些,变成哭笑不得。

原来有些传闻是这么来的。

火焰将帐篷吞噬殆尽后,如同一头吃饱喝足的凶兽, 慢悠悠吐出一个余烟饱嗝, 然后甩着尾巴重归黑暗的深渊里。

“夫人怎的站在这里?”熟悉的声音传来。高大的男人站在夜色里,风撩起他外袍一角, 如同黑鹰展开的羽翼。

裴莺指了指那边说:“方才外面打雷引燃了帐篷,我出来看看。”

霍霆山顺着看了眼, 因着无人救火,那处帐篷已烧得一片焦黑。

先前炸开的巨响他也听见了,当时他闻声扭头,只见营中有火光。

霍霆山二十年前曾见过一回落雷现象,结合后来无事发生的场景,他认为那与普通打雷相差不大,无非是一个在天上,而另一个落在了地上。

至于被击中算什么?

算击中的东西倒霉呗。

火光映亮了她苍白的脸,霍霆山知她是吓到了,“落雷之事异常少见,据我曾经所见的一次已算极多,夫人莫担忧。”

“我知晓的,只是第一回见落雷威力,不免吃惊。”裴莺低声道。

霍霆山牵过她的手,想将人带回帐中,结果发觉她的手凉得过分,再看裴莺的穿着,才发现她只在外面披了一件他的外袍就跑出来了。

男式的外袍于她而言过分宽大,许是出来时匆忙,她的领口往旁侧歪斜少许,露出一小截漂亮的弯月锁骨。

霍霆山伸手揽过人,“若是此番夫人染了风寒,我高低得让冯文丞在药里加些黄莲给你长记性,省得改日夫人又顶着寒风出帐。”

“方才动静大,没顾得来太多。”裴莺小声辩驳。

就当两人要回主帐时,裴莺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惨叫声。

紧接着那边有人道:“你小子忍着点,现在送你去军医营……”

裴莺脚步一顿,不住扭头看那边,但营中多帐篷,兼之有不少士卒来回走动,黑夜寥寥下,她一时半会也没看见说话之人。

那两道声音迅速远去,再也听不见了。

霍霆山见状多说了句,“方才有敌袭,我军迎战伤了几个,但并无阵亡的。”

打仗哪有不受伤的,像如今这般只是受伤而非阵亡,已经算好了。

裴莺轻轻应了声,收回目光和他一同进营帐。但那道惨叫声似乎缭绕在耳旁,还未散去。

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还能再睡会儿,裴莺和霍霆山刚躺下,外面雷声渐歇,转而下起大雨来。

雨水落在桐油布上,打得噼啪作响,雨声是非常好的白噪音,然而躺在榻上许久,裴莺分明感觉到疲惫,却怎么也睡不着。

一个大胆的想法逐渐成型,却伴随着些挥之不去的顾虑。

再一次翻身后,裴莺听见身旁人说道:“夫人上半夜失眠,下半宿还跟着失眠?”

裴莺直愣愣地看着头顶的一片黑,低声道,“霍霆山,你经历过的最惨烈的一场战役是怎么样的?”

似乎没想到裴莺忽然问起这个,还有深夜闲聊的兴致,黑暗里的男人扬了眉,不过还是道:“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刚及冠,北地匈奴来犯,我领军出战,在蛟腾口与之汇战。许多人都道那一战役我剿灭对方五万精锐,其实我军也损伤颇多。”

北地草原居多,在那般视野开阔的平原,很多战术都没办法施展,拼起来就是纯肉搏。

裴莺曾听霍知章提过这事,不过在那时的少年郎口中,他父亲所向披靡,如同神将降世般轻松用长刀将对方五万精锐通通斩杀。

“那场战役发生时,我父亲恰好病重,族中事务交给了两位族老,不料此二人包藏祸心,他们觉得我父亲多半会一病难起,又想让我干脆战死在北地,如此便能不费吹灰之力夺得族中大权。因此早在我出征前就往队伍中安插了自己人,战时在我背后作妖。”

这其中涉及到的家族内斗,霍霆山在今天以前没向任何人说过。

因为不光彩,有损霍家颜面。

那两个曾经给他父亲当过夫子的族老,后来连同他们一脉全都秘密解决了。

当时他斩杀五万匈奴,旁人都道他有机会直击匈奴王庭,唯有霍霆山和随他征战的沙英等人知晓……

打不动了。

他被军中暗桩的冷箭所伤,兼之当时天公不作美,绝无再进军的可能。

想起过往,霍霆山颇为感叹,“那一仗虽是胜了,却也惨烈。昨日与我谈天说地的人变成了裹着血衣的残骸,有的人脑袋被砍掉、不知晓落在了何处,无法辨认他姓甚名谁。”

霍霆山说这番话是忆起往昔,有感而发,但说完后他觉得很不合适。

她胆子本来就小了。

死人怕,死了一半的也怕。

这大半夜和她说这些,接下来她别想睡了。

不过让霍霆山惊讶,裴莺沉默了片刻说起如今,“……这回走武关道,相继攻占武关和蓝田关,也会出现许多伤亡吗?”

霍霆山实话实说,“就算对方无任何防备,我们也不可能零伤亡。”

裴莺再次陷入了沉默。

寂静在两人间蔓延开,气氛无端显得凝重。

“夫人莫要思虑太多,一切有我。”霍霆山将身旁人捞入怀中,他知她在意什么,于是道:“多得夫人的裴氏商行,如今我幽州军派给伤兵亡卒的津贴比以往又高了不少,能让亡卒的家人过上一段时日不短的优良生活。”

裴莺将他的衣裳揪出一点皱褶。

她知晓他已做得很好,但逝者已矣,再多的补偿仍不能换回人命……

“霍霆山,我有一物能炸开函谷关,不战便让对方先心生退意,总之此物能助你迅速取得胜利,但你得答应我一事。”裴莺揪着他衣裳的指节隐隐泛白。

霍霆山愣住。

炸开函谷关?这是如何炸法?

他知晓她来自另一个时代,那里比之如今富强不知几何,因此哪怕疑惑不止,他也从未怀疑她说的话。

“夫人想我答应何事?”霍霆山问。

裴莺从他怀里出来,坐起身来,又拿过床角装夜明珠的黑纱袋,将袋内的珠子全部倒了出来。

霎时间光亮盈盈,裴莺能清晰看到霍霆山面上的神情,她一字一句道:“研发和人员分工之事由我全权主持,你需命令所有参与研发此物之人对其三缄其口,不得记录,不得私藏,往后更不得对外人提起。我只想用它一回而已。”

先前那道落雷让裴莺想起一样东西:火药

火药是中国的四大发明之一,其发明时间可以追溯到唐朝,但它真正被用到军事战场上,却是在宋代才开始。

白糖香皂这种民生用品,提前出现就提前出现了,没什么所谓。然而炸弹不同,这类用于战争的、极具杀伤力的武器,一旦不加管制的泛滥,必定掀起一阵阵腥风血雨。

就像枪支早已被发明,类型款式衍生出上百种,但中国却一直全面禁枪,禁止任何个人拥有枪支。

不得不说,这一禁,生出一片安稳来,人们不用担心走在路上忽然被人袭击,被一梭子弹夺去了性命。

“霍霆山,那物名为‘炸弹’,是由火药衍生而来。虽说往后一定会出现火药,此物后来也会用在战争上,但毕竟它有它自己的轨迹,其实按寻常轨迹出现比较好,如此方能最大程度的杜绝旁人以它谋私,打乱秩序……”裴莺垂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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