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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三,上午,席羡青在绘制图纸。

光屏绘制技术的效率其实比传统的手绘珠宝设计图要高很多,但这些年来,席羡青始终保留了手工绘图的习惯。

灰卡纸,勾线笔,从刻面描摹到金属表现,每一笔都是技巧与匠心的融合,既是对客户的尊重,更是提醒自己始终不忘初心。

叶鹭敲门,进了屋子:“羡青,关于徐夫人找你定做的那条宴会项链,老李那边提供了一些主石。”

席羡青闻言抬眸,看了眼叶鹭手中丝绒托盘上的彩宝,不发一言,转头重新专注于手头的绘制。

叶鹭了解他的性子,解释道:“说是南边矿区的产量一直不太好,这已经挑出成色最好的一批了,如果再拒绝的话,多少也要给一个理由。”

席羡青也很快给出了理由:“丑。”

“……”叶鹭欲言又止,“其实细看的话,这枚鸽血红的底色还算够透亮,裂也不多,要不要先留下,做个备用?”

席羡青:“小。”

叶鹭:“……”

席羡青说:“反彩一般,净度也差,最重要的是徐夫人向来喜欢裙摆夸张蓬松的礼服,项链主石的个头不够,压不住裙子的气势。”

叶鹭感慨道:“如果是徐夫人的话,这些大小确实不太够看……是我欠考虑了,那我去回话。”

席羡青持笔的手依旧平稳:“李叔那边压着不少存货,只是没有舍得拿出来罢了,告诉他,如果这就是全部诚意,那么明年我会考虑其他原石供应商合作。”

叶鹭轻声应下:“好,车已经备好了,衣服我也替你挑了几件出来,今天的事情比较重要,先来选一下吧。”

席羡青手腕微提,细勾笔描摹出最后一笔宝石的刻面线条。

他抬头看向叶鹭在衣架上选好的衣服,眉头皱起:“为什么全是浅色?”

“请恕我自作主张,浅色亲和力高,谈判成功的概率会大一些。”叶鹭彬彬有礼道,“而且希望你可以准许我陪同,参与你和祝先生的这一次会面。”

席羡青:“……”

叶鹭:“羡青,这一次真的不可以再搞砸了。”

“我没有搞砸。”席羡青面无表情,“第一次见面时,我明确向他提出了我的诉求以及可提供的报酬,是他认为条件不合心意,拒绝了我。”

叶鹭太了解他的性子:“人家当时拒绝你可不一定是因为条件不够,我问你,你那天相亲的时候,是不是带着保镖过去的?”

席羡青:“那天刚刚参加完拍卖会,自然是有保镖陪同。”

叶鹭叹息:“是不是人家请你吃饭,你也是直接推拒?”

席羡青神色平静:“叶姨,你知道的,我不爱吃外面的东西。”

叶鹭轻轻吐出一口气:“如果不是祝先生那天主动变了主意,我们现在应该正在焦头烂额地寻找第十五名七区的医生,来求着人家治你的病了。”

席羡青蘸取颜料的手微微一顿。

“首先,七区人与我们的生长环境不同,注定需要一个互相理解让步的过程。”

叶鹭说,“所以咱们需要真诚一点——”

“他管宝石叫二氧化硅。”席羡青盯着叶鹭的眼睛。

叶鹭:“这个嘛……”

席羡青:“分不清胸针和驳头链的区别,认为青金石和蓝宝石是一个东西。”

“我们去七区医院问诊的时候,那些医生说的术语,咱们一开始不也听不懂吗?”叶鹭无奈,“再说了,我们目前的唯一目标就是治好你的病,不是吗?”

席羡青没有说话。

叶鹭将熨烫好的西装外套从衣架上取下,声音放缓:“我们最终的目标是什么,你努力了这么多年,又是为了什么?”

“想想我们的未来。”她对席羡青说,“想想小姐。”

席羡青的目光停留在叶鹭手中的西装上。

“如果想要提升谈判的亲和力,还是休闲一些的穿着比较好。”他放下手中的笔,移开视线。

叶鹭抿嘴微笑,知道他是妥协了的意思:“好的,我这就去准备。”

为了方便两区友好往来,六区和七区在几十年前修了跨区高速,极大缩短了区域之间的通行时间。

席羡青和叶鹭抵达餐厅时,祝鸣已经和周粥到了有一段时间,正背对着他们,对着菜单窃窃私语。

周粥指着光屏上的菜:“哇,他们家什么时候新出了烧鸭,还是二区饭其林大厨独家配方,这个绝对好吃啊祝哥!”

祝鸣:“嗯,不过上次我点的的盐酥鸡也很好吃,而且当时是打包走的,今天堂食说不定会好吃更多。”

周粥犹豫了:“在理,那今天点哪个呢?”

祝鸣非常坦荡:“都点,反正这顿也不是咱们请。”

后方听得清清楚楚的席羡青和叶鹭:“……”

叶鹭清了清嗓子,柔声打断了他们两个:“祝先生。”

席羡青看到轮椅上的人转过了头,微抬眼眸,看了过来。

出生于艺术世家,席羡青从小与人会面时,便会下意识观察对方身上的色彩构成。

因为人对特定色系的偏爱,同时也是对其性格上的部分映射。

但祝鸣身上的色彩总是很单调,极为纯粹的黑与白。

他的发丝黑亮而柔软,眼珠和睫毛也是柔亮的乌黑,衣服却总选简约纯粹的白色或米色,衬得皮肤是显出不太健康的白皙。

过于鲜明的对比度,一般并不会带来很好的美学观感。可偏偏祝鸣生了一张清秀的,甚至从美学角度来看,完全称得上是精致的脸。

他总是在笑,柔和的、亲昵地,或是轻佻地笑。

但那笑意总是不达眼底,像是蒙着一团朦胧的雾气,更像是一副狡猾的面具。

祝鸣的膝盖上原本卧着缩成一团的白狐精神体,见到有人进来,他坐直起了身子:“恕我无法起身,这位女士是?”

叶鹭说:“您太客气了,我是叶鹭,席先生的助手。”

祝鸣温和一笑:“幸会,叫我小祝就可以,这是我的助手周粥。”

叶鹭放出了自己的精神体——灰色的鹭鸟用尖细的嘴轻碰了一下白狐蓬松的尾巴,以示初见的礼貌。

祝鸣将精神体收回,目光落到席羡青的脸上,笑意变得略带揶揄起来:“我们正在看菜单,席先生想吃什么?还是说像上次一样,远观就能解饱?”

席羡青:“……”

叶鹭赶紧轻咳一声:“不会不会,我们也刚从六区过来,垂涎研究这家主厨的手艺已久了。这样吧,我和小周一起去外面点餐,你们二位先在屋里面聊着。”

周粥挠着头站起了身,叶鹭贴心地关上了包厢的门,于是屋内就只剩下了席羡青和祝鸣两个人。

祝鸣托着下巴,笑眯眯地在席羡青的身上扫视了一圈,打破了寂静:“今天你没有戴东西。”

“什么?”

“你身上总是戴着亮晶晶的东西,第一次是袖扣,第二次是蓝石……青金石做的链子。”祝鸣轻快地问,“今天没有吗?”

贝母雕花袖扣和青金石驳头链,其实都是席羡青的好友相赠。

他这两个朋友,一个是六区百年西装面料世家的接班人,另一个则是顶尖珠宝学院就读时的同学,两人都是自诩清高的艺术家,大概也没想到自己精心雕磨的作品,会有一天被人统称为“亮晶晶的东西”。

但祝鸣这个话题选的确实比较巧妙——他们之前的交流经历都不甚愉快,如果硬着头皮客套寒暄,只会显得尴尬生硬。

但祝鸣偏偏询问了穿搭美学相关的问题,那么席羡青无法做到不去理会。

席羡青沉默少时,撩起了自己左臂的袖口。

祝鸣凑近了一瞅:“嗯?这表的表盘……怎么这么亮啊?”

“这是珍珠母贝表盘,做了蓝色漆面的处理。”

“嗯,这种形状的表针我也没见过,好像一把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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