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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音量不大,说话的语气也很平缓,并没有任何咄咄逼人的意味。但不知为什么,程菲却像被吓到,心跳错乱的瞬间,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边儿上正好有一个低矮的车位栏杆。

不知道最近老天爷是不是尤其爱跟程菲看玩笑,她这一退,好巧不巧,竟然刚好被那根栏杆给绊住了脚后跟。

电光火石之间,她踉跄两步重心不稳,整个人低呼一声便往后栽倒。

……?!

要死要死要死!

程菲在心里绝望地哀嚎。

人在危机中往往会爆发求生本能。栽倒后仰的同时,她又慌又怕,两只手下意识在半空乱挥,试图抓住什么东西来阻断跌势。

身子后仰的弧度像一簇被夜风压弯的火苗。

对面的周清南见状,眼底急速掠过一丝惊色,怕她摔,几乎是第一时间便上前半步伸出手,长臂一环,从她纤细的腰背位置绕过,一把将她托住。

这一托,令程菲原本的下跌势头戛然中断,惯性作用下的身体反方向一搡,跌行几步。

等她惊魂未定地回过神时,整个人已经在周清南怀中。

男人刚抽完一支烟,身上还沾染着丝丝烟草味,混着他身上独特的荷尔蒙气息,清冽冷感,纠缠交织,无形之中涌成一股铺天盖地的潮浪,眨眼便席卷程菲的感官。

这种感觉着实难以形容。

像酷暑时节刚下过一场大雨,你人在雨里,身体湿润黏腻,唇舌心脏却燥得发慌。

“……”心跳的速度无端更快,程菲还未能从错愕中回过神,下意识抬了抬眼帘。

正好对上头顶那双深邃漂亮的眸。

周清南也在看她。

他目光微沉,眉心细微蹙起一个结,往日里冷淡到毫无破绽的神色像是裂开的冰面,泄露出一丝情绪。

那种情绪十分怪异。说不清看不透,不像是单纯的紧张或者担忧,令人觉得复杂难辨。

不过,这种不甚明显的情绪暴露仅持续了刹那。

下一秒,周清南眉宇间的神情便都消失,回归到他平日里事事没所谓处处不关心的凉薄样。

“站稳没有?”他耷拉着眼皮瞧她,问。

听见这个问句,程菲也在一霎间回过神。她胸口噗通乱跳个不停,不敢再和他对望,惶然低头错开视线,闷声应了一个字:“嗯。”

回答完,便感觉到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松了开。

禁锢感消失,程菲顿觉如蒙大赦,条件反射般后退半步,将自己和对方拉开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僵着身子呆立一秒,程菲暗自做了个深呼吸,竭力平复慌乱失序的心跳,低声嗫嚅着说:“刚才……谢谢。”

“走路的时候稍微看着点儿。”周清南的视线也从她身上移开,回话的语气散漫里带点调侃味道,边说话,边弯腰将刚才掉在地上的烟随手捡起,“多大个人了。车库里车来车往,注意安全。”

程菲看见周清南捡烟,也没多想什么,只是顺手给他指了指左前方,好心提醒:“那边有垃圾桶。”

周清南便捏着烟头走过去。

程菲站在原地等,脑子里反复回响男人刚才那句话,忽然咬咬唇瓣,冷不丁蹦出句:“我平时走路不会摔跤。”

周清南刚丢完烟,听见背后那道轻软的嗓音,稍顿,回过头来看她,微微挑了挑眉。

程菲暗自吐出一口气,抬眸直视他:“我刚才差点摔倒,是因为你。”

周清南听得眉峰又挑高一分,有点儿好笑似的,踏着步子往她走近,流里流气的,“怎么就因为我了。”

程菲:“……”

回回跟你相处我都不正常,一会儿莫名其妙心慌意乱,心脏乱蹦个不停,一会儿遗憾神伤,觉得你大帅比一个,心眼儿也不坏,混这行着实是相当可惜。一来二去把自己搞得跟神经病一样。

还说你不是罪魁祸首?

狗都嫌的黒社会!

程菲觉得自己平时也算脾气挺好一人,但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莫名其妙的烦。烦天烦地烦人生,活像突然得了狂躁症。

找不到导致自己烦躁的原因,只好把所有问题都归到周清南身上。

不过,程菲烦躁归烦躁,最基本的智商还是在线,这些话她只是在心里恶龙咆哮无能狂怒,并没有胆量真的说给这位大佬听。

毕竟这可是她的救命恩人,得知她脑残填错收货地址,人家非但没笑话她,还专程千里迢迢赶过来亲自搬礼物,个人素质实在没得说。

在心里槽几句也就得了,现实里,她还是决定对这位大佬客气点。

因此沉默几秒后,程菲飞快调整好了自己的个人情绪,接着便朝周清南露出了一个温柔并且礼貌的微笑。

程菲认真地说:“因为周先生长得太好看了。”

周清南:?

又看见她一脸诚恳,格外真挚地补充:“美色乱我心神。”

周清南:“……”

这姑娘是很娇媚明艳的长相,声线却相当反差,清脆里头自带一丝甜,听着来软软的。这会儿也不知道她又在抽什么风,不仅对他甜美假笑,还刻意拖腔带调娇柔作造地说话。

那声口就更甜了。

简直让人有点儿招架不住。

最近滨港的气温已经正常很多,这一周的平均气温没超过二十五度,加上这里是地下车库里,气温比地面更低。

可周清南却无端感觉到一股燥热,喉咙也像被什么勒住,涩涩的发紧。

他抬手扯了下衬衣衣领。

对面,程菲倒是没发觉周清南的什么异常。

她还沉浸在自己毫无痕迹的表演里,继续笑着说:“周先生刚才劝我收起自己泛滥的同情心,我也不妨直接跟你说实话,我对你的目前的职业处境确实有点担忧。”

周清南站在原地没什么表情地看着程菲,平静地说:“愿闻其详。”

程菲:“我国严厉扫黑,是绝不允许黒社会存在的。”

周清南语气自若:“谁告诉你我是黒社会。”

程菲被呛了下,心想这还用谁告诉我吗,我没长眼睛不会看、没长脑子不会想吗!

“我一个生意人,每年都认真缴税为国家发展做贡献,提供几百几千个岗位为社会解决就业问题。”周清南嘴角懒漫地勾了勾,轻声,“程小姐可不要乱说话。”

程菲:“……”

程菲无语,装不下去了,脸上做作的笑容眨眼消失,叹了口气,只是道:“好吧。你究竟是干什么的,说到底和我半点关系都没有。我也一点都不在意。”

周清南点头:“嗯。”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对你的所有惋惜、包括之前劝你从良,都仅仅只是因为你帮过我。”程菲语气平和,“加上我是个导演,天生对高颜值人群有惜才心理,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特殊原因。”

大佬接着点头:“啊。”

程菲:“其实并不需要你特意来提醒我什么。”

大佬还是冲她点头,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哦。”

程菲:“……”

你跟这儿语气词接龙呢?

程菲对这只迷途羔羊的反应并不满意,但这些话说出口,她心里多多少少还是舒坦了点儿,不再那么堵得慌。

“你也不用故意说什么勾勾手我就跟你走这种话来吓我。”她顿了下,重新抬头看向对面。

只见男人还是懒散靠着越野车的车门,姿态随意,手里把玩一枚金属打火机,正垂着眸,安安静静地瞧她。

四目交错,程菲心尖莫名一颤——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人好像很喜欢看她。

十次里她看向他,有八次都能和他视线相撞。

……算了。

看就看吧。

车库里黑灯瞎火的,他除了看她好像也没其他东西能看。

程菲暗自呼出一口气,才又续道:“我不会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话音落地,周清南眸色微凝,把玩打火机的动作也突地顿住。

车库里的空气静了静。

不多时,程菲清了清嗓子,仍旧有点紧张的缘故,她双手下意识握住身前的挎包肩带,道:“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周先生你慢慢忙,我就先回家了。再见。”

说完,程菲也不等周清南那头说话,自顾自便转过身,准备乘电梯回一楼大厅。

然而脚下步子还没跨出两步,背后的男人倏然出声,叫住了她。

“程小姐。”

“?”程菲眸光微动,狐疑地回过头,看向身后。

“我正好要去平谷区办点事情。”周清南随手将副驾驶席的车门拉开,侧目直勾勾地看她,道,“顺路,可以捎你一程。”

两分钟后,黑色越野从滨港电视台演播大厦的地下车库内驶出。

因是外来车辆,停车需要收取费用,在出口的升降杆前,周清南随手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正要扫描收款二维码,边儿上却传来一个嗓音,忙颠颠地打断他,道:“停车费我已经付过了。”

周清南顿了下,侧眸看右方。

姑娘坐在副驾驶席上,朝他挥挥手里的手机,白净漂亮的脸蛋上浮着抹不太自在的笑容,伸出一根食指往前戳空气,说:“就当抵扣你一部分的车费。”

周清南也没多言,径自将手机收起,方向盘一打,直接将车开出,驶上了大路。

夜色融融。大城市繁星罕见,滨安新区一带地处郊外,天上倒是极难得地能看见几颗排列稀疏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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